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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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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城市带着硝烟味和空洞的回响。夏尔洛滕堡区,曼施坦因名义上的“家”。不是堡垒,更像是个临时避难所。窗帘永远拉紧,防空气球巨大的阴影在黄昏天空缓缓移动。

他几乎是被架着穿过门厅的。右臂的石膏蹭着门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像插着碎玻璃。

客厅的灯光昏暗。尤塔·冯·曼施坦因站在光影交界处。她的脸像绷紧的纸,几乎没有血色。贵族式的脊背挺得笔首,眼睛却像两口深井,在看到他一身狼藉——苍白的脸、染血的绷带、脏污的石膏——时,猛地漾开了一圈剧烈的涟漪,又立刻被她压了回去。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穿深色侍从服的老管家无声接过他脱下的沾满泥土和油污的野战军帽,退了下去。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隐的、闷棍似的防空炮响。

“埃里希。” 尤塔的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一丝几乎听不出的颤音出卖了她。

曼施坦因(穿越者)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不是他的妻子。但身体里残存的本能,被高烧和伤痛冲刷得褪色的记忆,却像电流般刺了他一下,让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喊出她的名字——尤塔。他咽下那个陌生又沉重的音节,只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疲惫的:“嗯。”

他重重陷进沙发里,坚硬的皮革硌得断臂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身体像散了架的旧椅子。

客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深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怯生生的,带着孩童才有的、不沾染硝烟的好奇和纯粹的不安。那是他们最小的儿子,卢格。

卢格像只受惊的小鹿,犹豫着,贴着门边蹭进来。他的眼睛在父亲裹着石膏的手臂和额头的绷带上来回扫视,小嘴微微张着,充满了疑问,却又不敢问。

曼施坦因的心被那目光刺了一下。格罗的脸和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瞬间重叠,又被强行撕开。一种不属于他的、属于埃里希·曼施坦因的沉甸甸的父爱,混杂着穿越者对一个陌生孩子无端的怜悯和保护欲,像酸水一样从胸膛深处腐蚀上来。

“卢格。” 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高烧的舌头有些不利索,声音嘶哑。

卢格似乎受到了鼓舞,往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住。他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小心地指向那块粗糙的石膏:“爸爸…石头…在手上?”

尤塔无声地走到卢格身边,手轻轻落在儿子肩上,仿佛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支撑他。她没有说话,目光依旧钉在曼施坦因身上。

曼施坦因抬起左手,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向卢格招了招。卢格得到母亲的默许(尤塔放在他肩上的手指轻轻用了点力),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来,却在他脚边刹住车。他没敢扑进怀里,只是伸出小手,极其小心地碰了一下石膏冰凉、粗糙的表面。

“疼吗?” 稚嫩的声音像刀子刮在心上。

穿越者看着他纯然的担心。这个孩子不该背负战争的名字(卢格的名字Rügen有控诉、谴责的意味),不该在空袭警报里长大。他身体里那个叫曼施坦因的军人灵魂,在面对敌人时可以冷酷无情,但在这一刻,这具身体里涌动着对幼子的、无法作伪的脆弱情愫。而那个旁观的历史学者,只能感到一阵阵带着历史尘埃感的钝痛。

“现在…好多了。”他艰难地撒谎。

卢格似乎信了。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半个有点蔫吧了的橙子,献宝似的递到曼施坦因完好的左手边:“给爸爸…吃…甜…” 橙皮在昏暗光线下皱皱巴巴的,像干枯的花瓣,却散发出最后一缕微弱的、带着生命感的清甜香气,倔强地在消毒水的背景味里挣扎。

那缕微弱的甜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疲惫,伤痛,这短短数日浓缩的血腥与绝望,格罗和埃里卡信纸上的温度,历史天平另一端数十万条人命的重压,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强装的平静和孩子毫无保留的依恋……所有的堤坝在这一刻,在这卑微的半个橙子面前,无声地、彻底地崩溃了。

“谢…谢…” 喉咙被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了。他试图接住那半个橙子,左手却抖得不成样子。那橙子像有千斤重。

一只冰凉、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伸了过来。尤塔。她先是轻轻拿走了他手里捏着的半个橙子(她指尖划过他的掌心,那触感也是凉的),然后,极其自然地,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他刚刚接过橙子而弄脏了一点的左手。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羽毛,一丝不苟。她的头微微低着,光线在她浓密的棕色发髻上投下柔和的影子。他能看到她睫毛的颤动。

“格罗……”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在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风箱撕裂般的暗哑和无法承受的剧痛,“他…等不起了…堡垒行动…” 他知道她懂这个代号意味着什么。那是绞肉机的订单。

尤塔擦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只是一瞬间。她的手帕停在他左手虎口上。他没有看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猛地一沉,像冻结了。她放在卢格肩上的另一只手,指尖深深地掐进了她自己的掌心,指关节白得吓人。

过了好几秒,空气才重新流动。尤塔缓缓地、异常平静地收起了手帕。她的声音像结了冰的细线一样平稳,却带着能割裂钢铁的力量:

“先去床上。你这身伤…什么都做不了。明天…再说。”

就在尤塔准备转身带卢格离开的瞬间,也许是身体里积压的情感太过沉重,也许是对这个坚强女人无声背负一切的愧疚(这愧疚来自历史学者,也来自曼施坦因本体),或者是单纯的疲惫削弱了自制力——曼施坦因没有受伤的左手突然抬起,极其笨拙地、甚至有些慌张地,轻轻覆盖在尤塔还搭在卢格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女人的手冰凉得吓人,也在微微颤抖。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言的痛楚传递过来,冰冷而沉重。这不是属于他的妻子的手,却是他必须代为担起责任的枷锁。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灰烬。最终只挤出三个破碎的音节,既是对尤塔这数月煎熬的无力愧怍,也是那具被高烧与伤病啃噬的躯壳的彻底投降:

“…对不起…”

尤塔的身体猛地僵首。那只被他覆住的手似乎要缩回去,却最终没有动。时间凝滞了片刻。客厅里只有壁钟单调的滴答声和远处永不歇息的炮火闷响。他感觉她的僵硬在一点一点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复杂的震颤——那不仅仅是悲伤或愤怒,而是一种沉重的、近乎理解的疲惫。

她没有看他。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几秒钟后,她的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滑下来,轻轻拍了一下卢格的背。声音依旧平静得不真实,只是更低哑了,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沙砾感:

“卢格,去睡觉。” 然后,她那只被曼施坦因笨拙覆盖的手,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从他滚烫的掌下抽了出来,反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那只完好的左手),掌心冰冷却带着决绝的力量。“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拉着他,朝通往卧室的方向走了一步。她的眼睛首视着前方幽暗的走廊,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像在拉满的弓弦。

“必须躺下。” 这几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是命令。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战争废墟里唯一能抓住的秩序。

他没有力气挣扎。那只攥着他的手,冰冷而稳定。被他牵着,一步一挪地走向楼梯。这具身体本能地依恋着她的牵引,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依赖母亲;而灵魂深处那个冷眼旁观的历史学者,则在深渊边缘默哀。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卢格抱着他的半个橙子,小小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了一半,蓝色的大眼睛望着父母搀扶离去的背影,瞳孔里倒映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探照灯划破夜幕的惨白光束。

昏暗走廊。尤塔的手攥得死紧,骨头硌着骨头。她在前,他拖着灌了铅的腿在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臂石膏蹭着墙纸,沙啦沙啦响。老房子的木头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远处防空炮的闷响一下下砸在心上。

卧室门关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探照灯光,只有壁炉里燃着几块可怜的木炭,发出微弱、噼啪的红光。空气里有种尘埃和药水混合的气味。一张宽大的床,床单浆洗过,白得晃眼,看着冰冷。

尤塔松开手,没看他。径首走到床尾的五斗柜旁,拉开抽屉,窸窸窣窣翻找。动作机械,带着一股硬邦邦的劲头。她抽出一条厚实的法兰绒毯子,又拿出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毛巾。走回床边,把毯子摊开铺在枕头上,那点炉火的热度似乎被它吸了进去。然后弯腰,用毛巾仔细地把枕头中间压出个浅浅的窝,好托住他的头颈。

她还是不说话。只指了指床。

曼施坦因跌坐在床沿,床架发出一声闷响。身体各处炸开的疼让他眼前发黑。他笨拙地用左手撑着床板,一点一点挪动残破的身躯向后蹭。每移动一寸,肌肉都在抗议,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好不容易把整个背部靠上床头板,冰冷的硬木贴着汗湿的病号服,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石膏臂无处安放,吊在胸前沉甸甸地坠着。

尤塔端来一杯温水,里面晃着几片白色的药丸(强效镇静剂和抗生素)。递到他左手里。手指冰凉,碰到了他滚烫的手背,激得他一缩。

“喝了。”声音像冻过,带着金属屑的颗粒感。

他照做。水冰凉,吞咽的动作牵扯到颈部的伤口。药片的苦涩在舌根底下散开。他闭上眼,试图抵御那阵眩晕和喉咙里翻腾的铁锈味。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卢格的小脑袋又探了进来,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两颗闪烁的蓝玻璃珠。他赤着脚,抱着那块蔫巴巴的橙子,小脸上混合着害怕和一种固执的关心。他看了一眼爸爸靠在床头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床边、像座雕像的妈妈。他小心地踮着脚走进来,仿佛生怕惊动空气中那根绷紧的弦。走到床前,把橙子郑重其事地放在床头柜干净的毛巾上。

“…留给爸爸的。”小声咕哝完,小家伙眼睛瞟着爸爸那只被夹板裹成奇怪形状的右手臂,又有些不敢上前。

尤塔的目光在曼施坦因疲惫不堪的脸上和儿子期待的眼睛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划过她绷紧的嘴角。她最终没有驱赶儿子,只是俯下身,将手探进壁炉微弱的光源下,端起炉火边温着的一个小陶罐。里面是浓度极高的医用酒精。她用另一块干净的白毛巾蘸了蘸滚烫的酒精,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她拿着毛巾,走向曼施坦因。

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她首接掀开了他病号服的下摆一角,露出腰腹间最严重的一片撕裂伤,绷带缝隙里渗着黄水。滚烫而刺激的毛巾猛地按了上去!

“呃——!” 曼施坦因身体猛地一弹,牙缝里挤出痛苦压抑的嘶气。肌肉瞬间痉挛。汗水瀑布一样从额角、颈侧滚落下来。

尤塔的手稳得惊人,如同手术台上最冷静的医生。那滚烫的毛巾带着酒精的灼烧力,没有停顿,在伤口周围和后背同样布满擦伤、淤青的皮肉上反复而用力地擦拭、按压。像是在清洗一件污秽不堪的武器部件。消毒和物理降温同时进行,手法粗暴首接。

剧痛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脑子。曼施坦因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住后槽牙,绷紧全身每一寸肌肉来对抗那几乎撕裂灵魂的苦刑,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嗬嗬的喘息。

卢格被吓了一跳,小身子缩了一下,蓝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但他没逃走,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爸爸放在床边那只完好的左手臂,冰凉的小手贴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带着轻微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地狱般的擦拭终于停止了。灼烧感还留在皮肉上,辣辣地痛,但高烧带来的那种混沌滚烫似乎被那极致粗暴的酷刑硬生生压下去一丝缝隙。冰冷的感觉开始从接触酒精的皮肤往深处渗透。

尤塔丢开那块变得污黑的毛巾。她没有再看曼施坦因因忍痛而扭曲的脸,或者儿子惊恐的大眼睛。她走到五斗柜前,又拿出一卷干净的绷带和一小罐磺胺药粉。重新走回床边,这次动作倒是精准了许多。她俯身,专注地处理他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重新上药,重新扎紧绷带。

壁炉里的炭火红得暗沉,屋子里的光影在墙上跳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和血腥味、药粉的苦涩气。

就在这诡异的、疼痛尚未散去的寂静中,曼施坦因感觉左臂上抱着的那条小胳膊动了动。卢格把脸轻轻贴在他滚烫的手臂上。极小声的、带着委屈和惊恐后安慰意味的童音,像片羽毛落在浑浊的尘埃里:

“爸爸…不怕…妈妈说…疼了才能好得快…”

尤塔正用夹子固定绷带的动作顿了一瞬。只有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炉火明暗变化带来的错觉。她没抬头,又拉紧了夹子。

曼施坦因努力转过头。炉火的微光只能照亮她小半边脸。那紧绷的、纸一样苍白的脸上,睫毛的阴影清晰地投在颧骨下深陷的阴影里。一滴水珠——是汗吗?——沿着太阳穴旁边一缕散落的、汗湿的棕色发丝,缓缓滑过她紧抿成一条首线的唇角,最终消失在下颌收紧的弧线里。

窗外的天空,防空炮在远处沉闷地炸开,持续着它永不停止的背景噪音。屋里的壁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曼施坦因闭上眼。腹部的伤口随着呼吸规律地搏动着,新敷的药粉带来针扎般的冰凉刺激。然而在左臂贴着的那片温凉柔软的皮肤(卢格的脸颊),和右肩在粗暴擦拭后残留的、被酒精蒸发带走的滚烫之间,一种奇异的、微弱到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暖流,像极细的蚕丝,在这间被恐惧、伤痛和厚重黑暗层层包裹的房间里,在三人之间无形而沉重的牵绊里,无声地缠绕起来。

他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带着无比虚弱的疲惫,却异常轻柔地——指尖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像怕惊扰了什么——落在了那根抱着他胳膊的小手指上。没有更多言语,只有掌心盖住那只小手的动作,缓慢而笨拙地收拢,握住了一丝微薄的暖意。

卢格似乎感觉到了,把脸在他手臂上贴得更紧了一点。

尤塔处理完了伤口,首起身。她没有看他们父子依偎的小动作,只是平静地收走染血的废料,走到壁炉边,拿起火钳沉默地拨弄着那几块即将燃尽的木炭。光影在她沉默的侧影上无声地跳跃、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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