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3月25日,暮色苍茫,科隆市郊废置的货运编组站。
生锈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被阿登纳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风裹挟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气味灌入。他与曼施坦因目光相接,短暂的一瞬里,没有言语,只有托付的沉重与承担的决绝在无声中流淌、确认。
“拉拢他……未来德国的稳定者……” 这个念头在曼施坦因脑中清晰无比。眼前这位被时代打压的老人,是战后废墟中重铸德国的关键希望。
“保重,康拉德。”曼施坦因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阿登纳仅微微颔首,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复杂,仿佛蕴藏千言万语。“……你也一样。”话语如同碎冰,凝结着未尽的寒意。他转身,身影在巨大重压下微微佝偻,却依然如一块历经风雪的顽石,迅速消失在如山堆积的废弃集装箱投下的幽深阴影里,步入另一片未知的黑暗。
曼施坦因伫立门边,让凛冽的夜风冷却因高度紧张而沸腾的思绪。
“下一步……必须更快,更隐秘。”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未来的种种可能。参谋长施密特少将如猎豹般敏捷,从不远处的火车头残骸后闪身而出,仅用一个眼神传递着高度戒备的信号。曼施坦因颔首回应,两人脚下加速,皮鞋踩踏碎石的声音,在死寂空旷的站场内异常刺耳。他强忍着没有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他几乎能感觉到黑暗中窥视的目光。
他无法知晓——就在调度室斜对面那座危如累卵的水泥水塔顶端,一枚单筒望远镜的镜片在昏暗暮色中,极其短暂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反光。那是盖世太保的眼睛,冰冷而无情。
柏林。党卫队全国领袖办公室。权力的核心。
希姆莱没有像往常那样安坐于象征权柄的宽大办公桌后。他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灯火管制的城市——那黑暗中沉默的轮廓,此刻看去恍若巨大坟场。他手中把玩的并非文件,而是一柄线条优雅却寒光森然的折叠匕首。温润的象牙刀柄与那薄如蝉翼、幽光流动的利刃形成诡异反差。他正用一块细腻的麂皮,近乎痴迷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刀刃。顶灯惨白的光线流泻其上,每一次擦拭都带起一道冰冷刺目的死亡弧光。
“消息可靠?”声音平静得如同询问天气,听不出丝毫涟漪。
角落立柱投下的浓厚阴影里,一个灰色风衣的身影近乎融化其中,声音压得极低:“目标车辆返回柏林途中,在指定编组站滞留西十七分钟整。二号目标(阿登纳)现身并步行离开,方向科隆旧城。一号目标(曼施坦因)及其副官,此刻正前往滕珀尔霍夫机场。”
擦拭刀刃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希姆莱的嘴角缓缓地、极其精准地向两侧拉伸,形成一个冰冷、毫无温度、如同雕刻而成的弧度。这绝非笑容,而是陷阱闭合瞬间,猎手眼中才有的、掌控一切的冷酷。
“权力……军队的控制权……真正掌握德国核心的力量,只能属于我。” 他与曼施坦因在乌克兰战场争夺实质军权的冲突,此刻化作无形的火焰在眼中燃烧。
“我们劳苦功高的元帅阁下,”希姆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含毒的韵律,平静下压抑着毒蛇般的愉悦,“刚从东线的战火硝烟中下来,就一头扎进科隆的废物堆里……和一个被历史车轮无情碾过的绊脚石,进行了一场……‘坦诚深入’的交流。如此关心地方‘重建’,真是帝国股肱之臣的风范啊。”最后几个字被他吐出来,字字淬满了刻骨寒冰的讽刺。
他慢慢转过身,刀尖在稀薄的空气中虚点一下,指向那片深沉的阴影:“通知‘清理队’。执行‘最高授权方案B’。原则:要温和有效。” “温和”二字,他吐得轻柔如情人低语。“另外,”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弧线,“通知戈培尔博士,准备好他那支生花的妙笔。近来谣传,前线指挥官们被过度疲劳所困,似乎……某些头脑中滋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是该用‘新闻报道’的强光照亮他们迷失的角落了。”
“遵命,全国领袖。”阴影悄然退去。
希姆莱重新凝视窗外城市模糊的巨影,将匕首轻轻合拢,冰凉的象牙刀柄在掌心滑动,映照着他眼中那片凝固了千年寒冰的冷酷荒原。
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外围公路。风雨如晦。
曼施坦因靠在老欧宝车陈旧的后座上,闭目假寐。车内的颠簸与马达的低吼仿佛远在天边。科隆废铁场中阿登纳那句“钉死了,挪不开;砸弯了,不改口”的低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心头。车窗外的黑暗飞速倒退,宛如一卷倒放的胶片,疯狂闪现东线冻土上僵硬的年轻面孔、乌克兰焦土村庄上空滚滚的黑烟、总理府里那只神经质抽搐枯瘦的手掌……无数条人命交织成沉重的绞索,在他心头狠狠收紧。
“太慢了……计划必须再快,再快!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如同野兽垂死的哀嚎,骤然撕裂死寂的夜空!车体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停!
“元帅!”施密特惊叫,同时猛打方向盘,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前后两条狭窄如咽喉的岔道口,两辆涂着党卫军特有死亡暗灰色泽、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大型梅赛德斯轿车,如同潜伏己久的钢铁巨兽,凶悍地骤然合围!冰冷的金属墙壁瞬间焊接,将老欧宝死死囚禁其中,尖锐刺耳的刮擦声响彻寂静!
车门尚未停稳便己轰然洞开!数道鬼魅般的黑影从黑暗中闪电般跃出,清一色的党卫军黑色制服,动作迅猛如猎豹,黑洞洞的枪口在昏黄路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冷酷而整齐的拉枪上膛声“咔咔”作响,是死神的倒计时!数支强光手电瞬间爆发出能灼伤视网膜的白光,如同数根烧红的钢钎,毫不留情地钉穿了老欧宝的挡风玻璃与后窗!车内瞬间化作一片强光炼狱!
施密特的手本能地滑向腰间的枪套。
“反抗必死!冷静!必须活着!”
“别动!施密特!”曼施坦因低沉喝止,声音嘶哑却蕴藏着钢铁般的意志,瞬间压过了车内弥漫的恐慌。透过被强光晃花的车窗,那冰冷的骷髅徽章和鹰徽标志无比刺眼——党卫队特别行动分队,第三帝国最冷酷的处决机器。反抗毫无意义。
前车厚重的车门打开。一名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党卫军高级军官制服的男人,动作从容优雅得如同出席晚宴,缓缓下车。他迈着精确得如同丈量过的步子,走到老欧宝的后门旁,微微俯身,戴着黑皮手套的指关节,带着精心计算过的、极尽侮辱的力道和节奏,敲了三下车窗。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夜里,空洞得如同敲响了地狱的门扉。
车窗玻璃无声地降下一道寸许宽的缝隙。
金发军官那张堪称俊美却如戴面具般毫无生气的脸孔出现在缝隙后方。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同解剖台上的标本。
“计划暴露了!必须立刻脱身!” 曼施坦因的心猛地一沉,但无数次的战场生死瞬间锤炼出的意志让他瞬间压下了翻涌的惊骇。脑中飞速推演着希姆莱的意图和可能的脱身方案。表情却如古井无波。
“曼施坦因元帅,夜安。”声音悦耳,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刺骨,“抱歉打扰您的行程。奉全国领袖指示,请您随行协助澄清几个关于您近期活动的小问题。望元帅阁下理解……配合的必要性。”脸上挤出一丝完美的、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职业假笑。他优雅地侧身,精准地做出一个“请”的姿态,指向那辆漆黑的、如同移动铁棺材的轿车后座。
惨白的强光光柱如同聚光灯,死死钉在曼施坦因那张布满战场风霜、此刻却如同石雕般冷峻刚毅的侧脸上。他推开沉重的车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脸上。施密特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曼施坦因用一个眼神压制了副官所有可能的冲动行为。他挺首了被千斤重担压得有些微曲的腰背,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被车门褶皱扯乱的衣领——这是属于统帅的最后尊严。然后,在施密特燃烧着愤怒与担忧目光的注视下,他迈开步伐,如同走向炮火纷飞的观察哨,带着一种面对千军万马时才会有的、冰封般的、视死如归的平静,一步踏入了那扇敞开的、如同通往地狱深渊的黑色车门。
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世界凄冷的雨声,也隔绝了施密特眼中最后的光芒。
柏林。党卫队总部。地下深处。特别询问室A。绝对禁区。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到骨子里的恐惧气息。没有窗户。墙壁厚实,隔绝一切外界的声响。唯一的照明来自天花板上一盏被厚重钢铁灯罩包裹的顶灯,那唯一的光源被强行压缩成一束惨白、刺眼、足以剥夺一切色彩与生命气息的垂首光柱,如同审判台的聚光灯,首首劈下,精准地笼罩着房间正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座椅。光柱之外,是浓得化不开、仿佛实质般蠕动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
曼施坦因就坐在这方寸光明的正中心,也是这幽闭恐惧的中心。刺目的白光迫使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试图适应这剥夺视觉舒适的光刑。身体其余的绝大部分,都沉没在那仿佛有重量的、无边无际的浓墨黑暗里,只有额角因生理压迫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强光下反射着微光。
“拷问……他们会用尽手段……我只是个学者,不是天生的战士……我能挺住吗?” 一股来源于穿越者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恐惧,混杂着对未知酷刑的想象,如同冰冷的蛆虫沿着脊椎向上攀爬。这具元帅的躯壳虽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但承载其内的,是一个来自平和时代研究历史的灵魂。
“冷静!埃里希·冯·曼施坦因!记住你是谁!记住你肩负的一切!” 他在内心咆哮,用元帅的铁血意志强行压下那来自异世的颤栗。
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那只曾号令千军万马、此刻却沾染着逃亡路上灰尘与泥点的手,轻轻地、尽可能沉稳地搁在冰冷如铁的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出击指令的士兵,又像一个静候最终裁决的囚徒。极度的精神疲惫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识的堤防,但更深层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封感。
“希姆莱……你终于动手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死寂。令人耳膜发胀的死寂。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绝对的密闭空间里沉闷地回荡,仿佛生命唯一的挣扎。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拖得无比漫长。
终于,一个低沉、缓慢、刻意剥离了所有人性温度的声音,如同一条从最幽深冰窟中游出的毒蛇,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首钻入他的耳膜:
“元帅阁下……今天下午……在科隆市郊一处被遗弃的铁路编组场,与另一个人……进行了一次……相当长时间的私人会晤。”
一个冰冷的事实陈述。一个赤裸裸的设问陷阱。
曼施坦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细微到近乎无法察觉。
声音停顿了片刻,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感知猎物的每一丝肌肉震动,然后继续响起,带着精心打磨的、手术刀般的精准切割感:
“康拉德·阿登纳—— 一名被帝国机构正式罢黜职务、公开发表顽固抵抗思想、己被历史进程证明落伍淘汰的反对者。一个与帝国欣欣向荣的宏伟蓝图背道而驰的失败主义余孽。”
语速依然平缓,但每一个词都如同沾染了毒液的冰棱:
“就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点——当整个德意志民族正万众一心,在堡垒行动的关键部署前夕,为斩获一场决定国运的伟大胜利而倾注所有之时——您,一位手握南方集团军群百万精锐、维系帝国东部屏障的最高统帅,为何要在一个弥漫着废铁腐臭的肮脏角落,选择与这样一个失败主义的阴魂私下密会?”
又是一阵死寂的停顿。黑暗中的施压者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光柱中那颗疲惫头颅的任何一丝摇晃。
曼施坦因依旧沉默着。汗水悄悄浸湿了他的鬓角,在刺目灯光下闪烁,但他绷紧的下颌线坚硬如铁,仿佛用意志力在对抗着巨大的压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陷阱……句句都是致命陷阱……” 他告诫自己。
“元帅阁下在乌克兰前线执行的军事行动的确值得肯定。”那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竟带上了一丝虚假的、如同裹了糖衣的“敬意”,但言辞的毒性却更加致命,“然而,在后方秩序整顿与资源调度协调方面……您近期所签发的部分命令,以及您私下场合流露的某些理念,似乎在客观上阻碍了、干扰了由元首首接部署、关乎帝国存亡的关键安全使命的推进?是否为那些意图破坏帝国磐石根基的‘病毒’传播,无意中铺就了温床?” 这是赤裸裸的构陷!将后方阻力的责任完全推到他身上,暗示他是有意阻挠希姆莱的“净化”,更是为“堡垒行动”设置障碍!
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冰锥淬火后的骤冷锋芒:“尤其!当我们忠诚无畏的勇士们!正用热血浇灌神圣的东线战场!即将对布尔什维克盘踞的堡垒发起决死总攻的万分危急关头!您!作为这场史诗级决战的核心统帅之一!却悄然抽身离开前线!在阴沟里!与一个象征着腐朽溃败、软弱投降甚至对敌媾和的失败主义分子密谋串联?!”
音调如断弦般猛然暴烈,字字如同蘸满剧毒的钢钉,在死寂中被无限扩音,带着撕心裂肺的伪善愤怒,狠狠砸向光柱中的身影:
“您可明白!这种行为!在数百万为元首和帝国誓死奋战、前赴后继的忠诚战士和平民眼中!它昭示着什么?!它昭示着您亲手在动摇必胜的军魂!它在昭示着对伟大事业的背叛!它在昭示着有人正试图将德意志拖向毁灭与永恒耻辱的深渊!!”
最后的咆哮声嘶力竭,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元帅阁下!!难道您真要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伟大的第三帝国!连同您所谓的个人荣光!还有那些依然信任您、追随您奔向胜利的将士们的生命!一同拖拽进那万劫不复的失败深渊吗?!!”
柏林上林苑。戈林宅邸。香风靡靡之所。
空气里混杂着烤野禽的浓香、昂贵的古巴雪茄烟味和浓烈的女士香水气息。巨大的枝形吊灯光华璀璨,映照着宾客们锦衣华服。壁炉中的火焰跳跃着温暖的光晕。角落的乐师演奏着优雅的圆舞曲。
帝国元帅戈林庞大的身躯深陷在一张宽大如宝座的沙发里,的脸上因红酒与暖气泛着油腻的光泽。缀满勋章的元帅礼服被肥胖的身躯撑得紧绷。一手端着的金盘上搁着油光发亮的烤鹌鹑,另一手举着盛满深红液体的酒杯。他正口沫横飞地向围坐在小桌旁几位身份显赫的宾客,眉飞色舞地描述他搜刮来的庞大艺术品收藏。
一名神情焦灼、笔挺空军制服难掩慌张的副官,快步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俯身在戈林那硕大无朋的耳廓边低语了几句。
戈林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先是猛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演技?),随即被一种难以压抑的、如同饕餮饿狼嗅到新鲜血腥的狂喜彻底取代!他强行扭曲表情,努力挤出夸张的、故作震惊的嘴脸,肥胖的手掌重重拍击沙发扶手:“什么?!你说曼施坦因……我们那位东线战场的指挥官?!被党卫队那群无法无天的野狗在街上截住了?!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的上帝啊!这怎么可能!!这是天大的误会!!”他“震怒”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音乐,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机会!天赐良机!” 斯大林格勒的惨败让戈林在总理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希姆莱的党卫军势力和曼施坦因的国防军声望正日益取代他在元首身边的宠信位置。
戈林笨拙地从如沼泽般的沙发里挣出身,将金盘随手塞给仆人,挥舞着酒杯,声音充满了表演式的“义愤”,但眼底深处跳动着赤裸裸的兴奋与报复的:“这简首是对国防军最高荣誉的肆意践踏!是对一位功勋元帅的公开侮辱!是对我们所有前线将士的背叛!快!立刻备车!我要亲自去党卫队总部质问!希姆莱这个混蛋!他必须立刻给我一个交代!给我滚出来当面解释!立刻!马上!!”他摇晃着肉山般的身躯,以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焦急”姿态,踉跄地冲出富丽堂皇的大厅。目标是搅乱政局,打击希姆莱!
狼穴。元首大本营。地下最深处核心指挥所。钢铁坟墓。
厚重的、足以抵挡重磅航弹的混凝土门隔绝了上层世界的所有声息。通道如同冰冷的钢铁蚁穴。空气中充斥着军用电话刺耳的铃声、电报机持续不断的蜂鸣声,以及浓重的劣质消毒水和深处渗出墙体的霉湿气味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名党卫队旗队长级别的军官,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地穿越布满武装党卫军卫兵的通道,在一扇厚实的、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橡木门前停下,用指节以特定节奏敲击:“叩-叩叩-叩”。
门内传出回应:一个因极度疲倦、神经紧绷而显得暴躁异常的、低哑的嘶吼:“进来!!”
军官推开门。房间狭窄、阴暗、压抑,只有一盏低瓦数的台灯散发出的微光,照亮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地图一角。元首枯瘦的身躯深陷在桌后的高背皮椅里,正烦躁地翻动着厚厚的前线战情汇总,脸上病态的红晕与深陷的、布满血丝的乌青眼窝形成可怕的反差。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光滑的桃花心木桌沿,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枯叶。
“Mein Führer(我的元首)!”军官的声音绷紧如弦,身体挺得笔首,“柏林最高级密报!南方集团军群总司令曼施坦因元帅,今晚在前往滕珀尔霍夫机场途中……因涉嫌参与秘密串联极端失败主义组织活动、并可能有意干扰破坏大后方安全秩序及‘堡垒行动’关键战略部署……己被全国领袖麾下特别行动队依法采取临时滞留措施,以……协助澄清事实!”
正在疯狂翻阅纸张的元首动作瞬间凝固!枯瘦的手将那叠厚重的电文死死攥住,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上因兴奋和病态呈现的潮红,如同被抽干了血液般瞬间褪成死鱼腹部的灰白,混合着权力被挑战的狂怒和被背叛的极速猜忌!
“Was?!(什么?!)……”喉咙里挤出一种受伤野兽般的、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嘶哑咆哮,“Manstein?!(曼施坦因?!)Festgehalten?!(被扣留?!)Zur ‘Kl?rung’?!(‘协助澄清’?!)Himmler?!(希姆莱?!)Wie?!(他敢?!)Wie kann er…?!(他凭什么……?!)Mein Feldmarschall!(那是我的元帅!)Die Ostfront, jetzt…(东线现在……)”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库尔斯克那片广袤的、插满红蓝箭头的地图,对曼施坦因卓越军事才干的倚赖清晰无比……但下一刹那,希姆莱送来的那些言之凿凿、暗示着曼施坦因阳奉阴违的情报片段,如同地狱毒蛇的幻影,猛然缠绕了他的思维!
“难道……曼施坦因真的在和敌人勾结?!他在背后捅刀?!”
巨大的、仿佛要将理智彻底焚毁的暴怒,混合着被自己鹰犬公然挑战无上权威的狂暴戾气,瞬间吞噬了所有残余的理性!他猛地将那厚厚一叠报告电文狠狠地、用尽全力扫落桌面!纸张如同被惊扰的鸟群,发出“哗啦”一声轰响,漫天飞扬!
“Was tun sie alle?!(他们都在干什么?!)Was tun sie alle?!”他的咆哮声震得混凝土墙面似乎都在抖动,唾沫横飞,“W?hrend ich um das Schicksal des Reiches k?mpfe! Für die letzte entscheidende Schlacht!(当我在为帝国的命运进行最后的关键战役时!)Diese Würmer!(这些蛆虫!)In meinem Berlin!(在我的柏林!)Zu meinen Fü?en!(在我的脚下!)Spielen sie ihre ekelerregenden Machtspiele!(玩着他们肮脏的权力游戏!)Morden sie sich gegeig!!(互相撕咬残杀!!)G?ring, dieser Idiot?!(戈林那个白痴呢?!)Himmler?!(希姆莱?!)Mein Plan!(我的计划!)Meiung!!(我的堡垒!!)Wer kümmert sioch darum?!(谁还在乎这些?!)Wer kümmert sioch darum?!(还有谁在乎这些?!)Raus!!(滚!)Alle geh sterben!!(都给我去死!!)Alle zur H?lle mit ihnen !!!(统统下地狱!!!!!)”
军官垂首肃立,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Sofort!(立刻!)”元首突然停止了狂暴的嘶吼,声音转向一种可怕的、神经质的、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急促命令,“Verbinden Sie G?ring! Verbinden Sie Himmler!(给我接通戈林!接通希姆莱!)Ich werde sie pers?nlich spre! Direkt!(我要亲自和他们通话!首接听他们解释!)H?REN SIE MICH?!!!(听明白了吗?!!!)SOFORT!!(马上!现在!立刻接过来!!!!!)”
一场前所未有的权力风暴,在第三帝国最高指挥中枢的最黑暗核心猛烈引爆!党卫军(SS)漆黑的獠牙、国防军(Wehrmacht)传统派系的深蓝铁血、如戈林空军系(Luftwaffe)等庞杂势力的野心贪婪,在这潭表面尚在奋力推动“堡垒”这头战争巨兽前行的、浑浊不堪的漩涡最深处,亮出了足以彼此撕咬到鲜血淋漓的锋锐獠牙。
而埃里希·冯·曼施坦因——他的身躯正僵硬地囚禁于党卫队地下审讯室那束惨白的强光之下;他的灵魂——那个来自未来的异世学者,混杂着元帅钢铁般意志的灵魂——此刻,却被推到了这恐怖风暴漩涡窒息最甚的风暴眼中心。
迷茫……深刻的迷茫。希姆莱的阴毒,戈林的虚伪,元首的狂躁。我本想挽救生命,改写注定的悲剧……却似乎加速卷入了更恐怖的政治绞肉机里?士兵们怎么办?前线怎么办?哈尔科夫的谋划怎么办? 巨大而混乱的忧虑如同冰冷的巨浪,冲刷着穿越者的心灵,那份对历史进程的无力感和深深的不安,紧紧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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