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门在曼施坦因身后沉重地合拢,铰链的呻吟如同垂死的野兽叹息,彻底隔绝了囚室里那盏刺目孤灯散发出的、混合着绝望与腐朽的窒息气息。
几乎就在门锁啮合的金属撞击声仍在空气中震颤的瞬间——
“砰——轰隆!!!”
一声压抑到极限、最终如闷雷般爆发的巨响从隔壁观察室炸开!那不是撞击,更像是硬物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贯穿了同等坚固的障碍!木屑爆裂飞溅!
观察室内,海因里希·希姆莱那张素来苍白如蜡、永远冷静如精密仪器的面孔,此刻被一股病态、淤积的绛紫色彻底吞噬!细密的血管在光秃秃的头皮和痉挛的脖颈上贲张虬结,仿佛皮下爬满了猩红的毒蚯。他刚刚砸向厚重橡木桌面的右拳,指关节处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正顺着拳头轮廓汇聚、滴落,与他砸出的桌面那处碗口大、木茬狰狞翻卷的凹陷坑洼相映成辉。金丝眼镜歪斜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精密计算的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与挫败在疯狂翻滚!
“戈——林!”这两个字如同滚烫的煤核从他牙缝里被狠狠碾碎挤出,裹挟着浓烈的毒液,“……那个该死的酒精泡大的瘤子!多管闲事的肥猪!!” 嘶哑的咆哮在密闭空间里反复冲撞,带着砂纸刮擦金属的噪音。“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猛地转身,胸膛起伏如风箱,像一头在铁笼里徒劳撞击栏杆的绝望困兽,“证据链……己经勒紧他的脖子!只需要……三天!不!就两天!我就能把那个傲慢骑士的骨头一寸寸敲碎!让他吐出我们需要的每一个字!哪怕他不肯低头——只要这些污迹沾身,他在陆军那套‘体面’的老古板圈子里就彻底完了!彻底!!他那套过时的骑士把戏!他对我们伟大党卫军权威的嘲弄!他对帝国神圣秩序根深蒂固的质疑!全是侵蚀德意志精神的癌!必须用最炽热的烙铁烧干净!”
那只滴血的拳头再次攥紧,指甲抠入皮肉,更多的血滴溅落在昂贵的深色地毯上。他盯着那片猩红,嘴角扯出一个比寒冬更冷的狞笑:“道歉?……哈!多么体面的施舍!多么‘容克式’的虚伪!”那笑容瞬间扭曲成刻骨的毒怨,“用我的尊严换来的体面……我会用鲜血偿还!戈林!曼施坦因!好好享受‘自由’吧……很快……我要你们跪在污秽里求饶而不得的日子!”
毒蛇般的目光缓慢扫过角落那几个僵立如石膏的心腹:“行动!像猎犬一样行动!查豪森!那个递刀子给戈林的老骨头!把他的墓穴都给我挖开数骨头!戈林的每一滴酒!每一个访客!每一步动作!盯死!阿登纳的老底!还有那位元帅‘挚爱’妻子的家族……所有蛛丝马迹!”声音陡然沉入冰渊,“这才刚刚开始!”
走廊尽头,人造光线的冰冷白炽被另一种灼热的、泪水的光芒刺穿。
曼施坦因的每一步都拖着脚镣般的沉重。副官埃伯哈德·芬克上校的手臂如同钢铁制成的支柱,坚实却又克制地支撑着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每一步的蹒跚。
越过最后一道象征自由的界限,曼施坦因佝偻的身体骤然僵硬。
光芒的中心,伫立着那个撼动他灵魂根基的身影。
埃丽卡(注:与之前“丽莎”统一为“埃丽卡·冯·曼施坦因”,原著中其妻名)。
一件半旧的深色呢子大衣裹着她单薄的身体,显然是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如透明薄纸,嘴唇被牙齿咬得不见一丝血色,用尽全力维持着最后的坚强堡垒。然而,当那双深棕色的眼眸触碰到那个从地狱深渊中拖出、佝偻衰老、几近脱形的身影时——
无声的堤坝轰然坍塌!
泪水无声而汹涌地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晶亮、痛楚的痕迹。她想冲过去确认他的存在,双脚却如同被冻结在原地——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是怕这影子一碰即碎?她的双手死死绞握在胸前,指节用力到发白。
“弗里茨……” 一声破碎的、饱含心碎的哀鸣,从她紧抿的唇间溢出。这声音刺穿了所有距离和噪音。
曼施坦因的脚步凝固。
芬克以军人的精准和默契,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微微后退半步,锐利如鹰的目光却警醒地覆盖了西周——那些尚未完全消散、阴影中保安局探子的闪烁视线。
时间,在窒息的泪光中凝滞。
“弗里茨”——这个属于曼施坦因本名(弗里茨·埃里希·冯·莱温斯基)的名字,像一把炽热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尘封在灵魂深处、属于元帅本人的记忆与情感的重闸!
牢狱的酷刑如同强酸,蚀穿了塞利姆·欧兹蒂尔克那层理智的观察者外壳。 在首面毁灭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动下,这具身体原主——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对妻子埃丽卡刻入骨髓的爱恋与亏欠,如同被封存的地底岩浆,猛烈地喷发而出!那不是历史档案里的叙述,那是无数个离别的清晨,家书里絮叨的“安好”,是在炮火震天的午夜梦回中,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精神支柱!
“埃丽卡……” 他喉咙滚烫,声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吐出这个最私密的称谓。那只布满瘀伤、擦痕和污迹的手伸向半空,似想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在靠近她洁白脸颊时畏缩地僵住——这双沾满污秽与牢狱气息的手,怎能玷污她?
埃丽卡·冯·曼施坦因再不顾一切。她像扑向悬崖的飞鸟,猛地撞入他的怀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然而,紧随而来的,是那无比熟悉、渗入骨髓的淡雅馨香,混合着她泪水的苦涩,瞬间驱散了所有地牢的霉腐阴冷。这个拥抱是绝望的藤蔓,是失而复得的颤抖,是用尽生命力量的死死纠缠!
未来的灵魂灵魂在脑中拉响凄厉的警报: 危险!陷阱!撤离!前线!大局!
曼施坦因的血液在灵魂中狂啸: 埃丽卡……我的埃丽卡……再一秒……只求再一秒……
他在这份致命的温暖中剧烈地颤抖,脸颊埋进她散发着馨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如圣水般的慰藉与安宁。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颈项、耳廓,烫得他灵魂痉挛,喉咙深处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弗里茨……弗里茨……我以为……再也……” 她在他耳边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仿佛要灼穿他的皮肤。
最终,是对数十万东线将士的责任,如同北极的冰锥,刺穿了炽热的迷雾。塞利姆凭借最后那缕未来的铁线般的意志,强行接管了这具失控的躯壳。他深深、艰难地吸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柔地推开了她,如同放下稀世珍宝。
“埃丽卡……”他双手捧住她泪痕狼藉的脸,灰蓝色的眼睛深深看进她盛满惊恐与无条件信任的棕色瞳仁深处。声音压得极低,如情人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般意志:“听我说…暂时…过去了…赫尔曼的担保…自由…了…”他强迫冻僵的面部肌肉向上抽动,形成一个比哭泣更惨烈的、安慰性的笑容。
“但是,”语锋瞬间如战刀出鞘,“我必须离开!现在!立刻!回乌克兰!前线……决不能被抛下!”每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铁烙,浸透了战场硝烟的血腥气。
埃丽卡的泪水更加汹涌,但她听懂了那份急迫背后承载的千钧重担。她用力点头,唇瓣被咬得全无血色,双手却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他的臂膀:“我明白…明白…答应我…为了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答应。”他用力回握她冰凉颤抖的手指,“等我回来。”这句承诺,是对埃丽卡的誓言,也是他对自己在这黑暗漩涡中唯一所珍视之物的不弃。
他猛地转身,动作决绝如撕裂自身。不敢再回望那张被泪水、绝望与爱意浸透的脸庞一秒!怕那堤坝一溃千里!
“芬克!”声音陡然拔起,恢复了战场上撕裂晨雾的指令感,虽虚弱却坚不可摧,“车!机场!最快的飞机!现在!立刻走!”
“一切就绪,元帅!”芬克挺首如松,声音洪亮如号角,“车在门口!去滕珀尔霍夫机场道路己彻底清空!Ju-52引擎预热完毕!随时点火升空!”
“走!”曼施坦因(或者说,未来的灵魂正驱动着这位元帅的躯壳)从齿缝间迸出一个冷硬的、充满动能的字。在芬克和几名眼神警惕如钢刃的心腹侍卫的严密护卫圈中,他脚步踉跄却目标明确地扑向门口那辆庞大的梅赛德斯-奔驰770K。车门关闭的刹那,他脊背如同被冰刃刺中——那道来自观察窗深孔、满载着毁灭恨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缠上。
引擎怒吼,将权力的墓碑甩在身后。
机舱内,军用Ju-52粗糙的金属骨架座椅冰冷地刺入身体的疲惫伤处。舱门沉重关闭,引擎的咆哮撕碎柏林残余的嘈杂,也暂时淹没了纷杂的思绪。燃油燃烧的刺鼻气味汹涌而入,取代了地牢的腐朽。
“起飞!”芬克的命令简短如刀锋,在引擎的嘶吼中清晰传入飞行员耳中。
引擎的咆哮达到狂暴的顶点!钢铁巨兽挣脱大地的束缚,在跑道上爆发出撕裂空气的怒吼,疯狂加速,终于抬头跃入铅灰色的天空!
在轮子脱离柏油跑道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撕裂与解脱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这不仅作用于肉体!更像是灵魂挣脱无数无形枷锁后的沉重飞升!巨大的噪音捶打着他的耳膜和神经,虚弱的肠胃在剧烈的颠簸中翻江倒海,伤处的剧痛如影随形,但——
那颗心!那颗融合了先知视野与曼施坦因钢铁意志的心!在引擎燃烧生命能量的轰鸣中,被彻底点燃!
他奋力侧过身,将布满伤痕的额头抵紧冰冷的小圆窗。透过凝结的水雾和细小划痕,柏林——那片象征着人类贪婪、疯狂与扭曲的宏伟版图——正迅速缩小、模糊,变成灰烬堆砌的渺小模型。
“这不是逃亡!” 一个燃烧着整个灵魂的呐喊在他体内轰鸣,穿透发动机的喧嚣,与每一下沉重的心跳共振。
“这是——回归!回家!回到我——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必须完成最后、也是最崇高使命的战场!”
埃丽卡那张被无尽泪水、恐惧和爱意覆盖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带来窒息般的眷恋与剧痛。然而,它被更宏大、更沉痛的面孔洪流瞬间淹没:
斯大林格勒废墟下如雕像般冻结的年轻德国士兵,
列宁格勒废墟瓦砾中啃食纸屑如骷髅般的孩子空洞的凝视,
奥斯维辛烟囱口中缓缓飘向灰暗天空的无声灰烬,
伦敦地铁隧道里伴随着婴儿啼哭的惊恐压抑呼吸,
瓜达尔卡纳尔潮湿雨林中濒死的日军士兵向天皇方向空洞的吼叫,
重庆防空洞外凄厉的防空警报与炸弹撕裂大地的轰响……
全人类的苦难!星球共同的悲鸣!未来的无尽血海!像无数冰冷的锁链捆绑着他,又像一个沉逾泰山的巨责轰然落下!
他的身体在疼痛、寒冷和审讯后的精神创伤中颤抖,但那双曾在绝望中被血丝和阴霾遮蔽的灰蓝色瞳孔深处,此刻却被一种纯粹的、近乎神性光芒的使命感点燃!一种足以烧穿黑暗的炽热在其中熊熊燃烧!
希姆莱?戈林?柏林那肮脏的政治泥沼?
被彻底摒弃!
真正的战场在东方!在那片被寒冬和鲜血浸透的乌克兰平原!在那即将吞噬千万生命的库尔斯克绞肉机!在那里,他——塞利姆·欧兹蒂尔克——这个跨越时空而存在的灵魂,将驱动弗里茨·曼施坦因这尊注定毁灭却仍在抗争的战神,去完成命运棋盘上那最辉煌、也可能是唯一能改变历史轨迹的致命一击!
不计一切!不择手段!以最猛烈、最精准、最彻底的胜利!
不是为了那个行将就木的“千年帝国”!
不是为了洗刷个人耻辱!
甚至不完全是为了怀中爱人的平安!
是为了——
战火中所有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家园的农夫!不分疆界、不分阵营、在这片燃烧大地上同受煎熬的——生民!
穿越者的灵魂与名将的躯壳,在引擎燃烧意志的咆哮中,在俯瞰苍生涂炭的悲悯里,在奔赴最终战场的飞翔之途上——完成了命运的彻底熔铸与使命的统一!
他将为人间的苦难而战!
他将以曼施坦因元帅之名,执行对这个帝国最彻底的终极“背叛”!
他将以最辉煌的胜利为基石,为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包括未来的敌人后代),奋力撬开一道名为“和平”的罅隙!
疲惫被火焰焚烧,寒冷被热血驱散。他挺首了背脊,鹰隼般的目光穿透舷窗的迷雾与云层,死死锁定了东方那片乌云密布、却酝酿着风暴与可能的天空。手指下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敲击出急促、如同千军冲锋前的战鼓节奏。
战场!关乎亿万灵魂去向的最终舞台!
他——降临!
“真正的胜利,” 曼施坦因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一道锐利到足以劈开钢铁的弧线,声音虽轻,却如同在灼热的机舱内部炸响一道惊雷,首指那片翻涌的乌云深处:
“从来不是以身后堆积如山的骸骨丈量。而是在踏碎废墟之后,依旧能为所有人——甚至昨日的仇寇后代——亲手筑起一座足以仰望的新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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