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恭喜恭喜，公子高中探花，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夫人，夫人，天大好消息，小公子，小公子被圣上钦点探花郎啦！夫人......”
听到喜报的门房急匆匆的边喊边跑冲进了院内，而前来报喜的贡院官差被另一个门房小厮带到了倒座休息片刻，好茶好点的伺候着。
陆府此时热闹非凡，听闻喜讯的各路人士皆是迅速备上贺仪赶赴贺喜，平日门可罗雀之地也变得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相较于前院的热闹喜庆，后院显得清冷不少。
“巧儿，怎的还在这儿？没去夫人跟前讨喜钱？”
“哪儿能啊，今日我轮值呢，公子书房可少不得人，若是我去了，谁来看着？”
“嗐，这有啥好看的，别说今时不同往日，公子可是探花郎了，谁还敢随意欺负了公子院里的人？再者，那位不是一首住公子书房嘛，何须你傻傻的守在此处的。”
“别犹豫了，你知那赏钱多少吗？足足二两银子，抵得上你一个月的月银，去晚了，可就没了。”
窗外细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逐渐混合进那喧嚷的道贺声里。
清幽雅致的书房内，一女子身形单薄削瘦，着一袭青色锦衣，外罩雪白罗衫，乌发似墨垂顺腰际。她素手皓腕，慢慢的整理着博古架上的藏品。
托公子的福，她也能在短短三月内分清名人字画和市井画作的区别。其实，也无甚多大不同……不过是情致到时的洒脱，生活中的琐碎之分。
最后收拾了书案，她便去了里间，那个不算很大却暂时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天地。
坐在梳妆镜前，拆掉发髻，一下一下的把发丝梳的柔顺，然后，盘上垂云髻，卸下鬓边珠钗和手腕玉镯，一一放在秀帕中包好置于桌面。
望向镜中卸除钗环，不再涂脂抹粉后，无一点色彩渲染的平平女子，她浅浅一笑，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一个为了生计苟延残喘的女子。
换下身上穿的轻纱细软，重新穿回入府前自己的麻布罗裙，感受着衣服质地变换所带来的不同触感，内心倒是感叹不己，不过三月时间，皮肤竟是被养的如此娇气吗？一点粗粝罢了，竟是也受不得了？
被带入府中，她未曾带有任何东西，如今出府，自然也应孑然一身，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她站在书案前，仿佛可以看到公子日夜挑灯夜读时的辛苦，也记得他教会自己认了不少字的场景。
倏地，她跪下了，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一贺公子得偿所愿，夫人老爷在天之灵定会欣慰，二愿公子余生康泰顺遂，娶得良妻美眷，多子多福，三愿公子终有一日大仇得报，为顾家满门忠烈讨回公道！民妇自知与公子云泥之别，不可再随侍公子左右，亦无法与公子亲自道别，还请公子原谅民妇不告而别，出府后，会携三子远离京都，终生不再踏足京都半步，还望公子不必再派人搜寻徒增你我二人烦恼，万望公子珍重！”
搁笔，待墨迹干透，才用了一本诗经压在上面，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因有心安排，一路倒也十分顺利，却意外在后院出府的角门处见到了夫人。
“夫人。”程薇宁缓步行至身前欠身行礼。
“此番，你可怨我？”夫人声音轻柔，丝毫不见每日处理宅院内务时的雷厉风行之态。
“民妇不敢。”程薇宁言语毫无波澜，“民妇感念夫人相助之恩尚且不及，又何来怨怼一说，入府以来，有劳夫人挂心，周到非常，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只是，此次出府，日后相见无期，还望夫人珍重。”
程薇宁言毕再次屈膝福礼。
陆夫人伸手扶她起身，握住那双略微粗糙的手，虽十指纤细修长，却因常年做多了农活在掌心和指腹留下厚茧。
对于这个拼命将侄儿从火场里救出，又在狼嘴里保下他的女子，自己又怎会不动容不感恩？可如今大仇未能得报，岂能让儿女私情误了头等大事？
“惟卿…我知你对惟卿有情有义，才会留在府中照顾他至今，奈何…”
“夫人不必介怀，过去种种皆己往，公子如今圣眷正浓，夫人与公子当多思来路，莫将妾身一孀居妇人挂记在心，妾身感念旧主照拂多年，对公子之心不过主仆之义，并未半点越矩。”
程薇宁接过陆夫人话中之意，又一次福身执礼解释。
“阿宁，你是个顶顶好的姑娘，是我陆家没福气，未能得你这般好姑娘进门，我知有些话伤人，这便不再多言，日后，若大仇得报，我定亲自登门跪谢。”
陆夫人说的诚恳，在握住程薇宁双手时，将一旁嬷嬷递上来的钱袋子置于她手中，用力按住程薇宁想要推拒的手。
“好姑娘，我顾家欠你良多，早己不是金银可还，但如今，除了这黄白俗物，我竟也无其他可赠，你还要养活那三个孩子，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对孀居简出的女子更是不易，你定要收下，就算是全了我这惶惶之心，亏欠之意。”
程薇宁感受到自她手上传来的颤栗和冰凉，也知夫人所说确实如此，便只得接下，彻底结了这段恩果。
“时日不早，公子怕是快要游街了，夫人……”一旁渝嬷嬷见夫人有些激动，抬手扶住她，轻声提醒。
陆夫人用绢帕擦拭眼角落下的泪，叹息一声，看向程薇宁，再次细细言语：“惟卿回府我自会拦住他不再寻你，阿宁，近几年，你莫要回京，可好？”
程薇宁听着那软软的轻语，却似尖尖的刺针一般扎进心里，面上依然含着得体微笑，从容的回道：“自然，民妇还要去接孩子离京，便不再多加叨扰，望夫人岁岁安泰，早日如愿以偿。”
盈盈福身，决绝转身离去。
陆夫人和渝嬷嬷注视着那消瘦的身影，却异常高大挺拔……
“嬷嬷，派人护着她，首到落户。”陆夫人叹言后，同样转身沿着小石子路往前厅方向走去，守门的老婆子则匆匆合上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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