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秦雪儿的后颈泛起一层薄汗。
她望着逆光中白发老者手里露出的图纸边角,忽然想起苏清棠上周在茶水间说的话:“徐教授最讨厌迟到,我改了七版图纸才赶上他的航班。”
“小秦?”徐教授的声音带着经年累月在工地喊话的沙哑,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扫过秦雪儿电脑屏幕上未发送的“抄袭证据”压缩包,又落在她攥得发白的鼠标上,“是在等我?”
秦雪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这才注意到徐教授提着的牛皮纸袋里渗出淡淡墨香——是手工宣纸的味道,苏清棠总说只有这种纸才能锁住竹纹的筋骨。
“徐、徐老师。”她喉咙发紧,忽然想起监控里苏清棠给流浪猫搭窝的侧影,想起顾砚舟画抗震图时颤抖的指尖,“我……”
“先看这个。”徐教授将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抽出一叠蓝晒图纸。
最上面那张被折成戒指形状,竹纹暗纹在日光下泛着青灰,“你上周问我戒指暗纹的事,我让人用建筑检测仪器扫了。”他指节叩了叩图纸边缘的红色批注,“暗纹的弧度和竹材承重结构完全吻合,抗震系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设计室的空调突然“嗡”地一声启动。
秦雪儿盯着那串红色数字,忽然听见玻璃门再次被推开的动静。
苏清棠抱着卷纸筒站在门口,发梢沾着细碎的雨珠——她刚从工地回来,浅灰色工装裤膝盖处蹭着水泥灰,却依然挺首脊背。
目光扫过徐教授时,她眼尾微弯:“徐老师提前到了?”
“你来得正好。”徐教授将蓝晒图推过去,“解释下这戒指暗纹。”
苏清棠的手指在图纸边缘顿了顿。
她解开卷纸筒的绑带,展开的瞬间,顾砚舟老宅的全貌铺陈在三人面前——青瓦白墙的院落,檐角垂着铜铃,地基处用红笔标满密密麻麻的批注。
“每道竹纹对应顾先生胃部的病灶位置。”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三年前他拍《长夜将明》时胃出血住院,病历复印件在我抽屉第三层。”她抬头时,眼瞳里映着图纸上的竹纹,“我查了二十份胃溃疡患者的CT片,发现疼痛最剧烈的区域……”
“在这儿。”顾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雪儿转头,看见他穿着件松垮的白衬衫,领口两颗纽扣崩开,锁骨处一道青绿刺青随着呼吸起伏——是竹枝交缠的纹样,枝桠间十二道极细的凹槽,在自然光下泛着淡金。
“这十二道凹槽。”他大步走过来,手指抚过自己锁骨,衬衫下摆被带起,露出腰侧淡粉色的旧疤,“对应她设计的十二个生命节点。”他低头看向苏清棠,眼尾红得像要滴血,“去年我胃病发作最频繁的十二天,她每天凌晨三点煮小米粥,粥里的桂花是她跑三条街买的。”
苏清棠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她望着顾砚舟锁骨上的刺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走廊,他捂着胃说“设计师都这么爱记数据?”时的隐忍模样。
原来他早把每一次疼痛,都刻进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顾先生。”徐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这刺青的竹节间距,和你老宅的房梁结构一致。”
“那是自然。”顾砚舟伸手将苏清棠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她设计的房子,我得让它们离我近些,再近些。”
“叮——”李助理抱着一摞文件冲进来,额角挂着汗珠:“顾老师!苏设计师!戒指检测报告出来了!”他把最上面那份递给苏清棠,封皮上盖着“国家珠宝鉴定中心”的红章,“暗纹里的微雕,是……”
“婚约公证号。”苏清棠翻开报告,看到最后一页的钢印时,眼尾终于泄了点温度,“202305200013。”她抬头看向顾砚舟,“你说三个月协议到期就分手那天,我去了公证处。”
顾砚舟的喉结动了动。他握住她的手,将那枚刻着竹纹的戒指按进她掌心:“所以你把‘永远’藏进暗纹里,等我自己发现?”
苏清棠没有说话。她的指尖着戒指内侧的纹路,想起昨夜在绘图板前,顾砚舟缩在沙发上帮她改图纸时,突然说的那句话:“房子是容器,家是温度。”原来他早把她十二岁画的猫窝图纸,放进了心里最温暖的角落。
“苏设计师!”秦雪儿突然抓起桌上的U盘,“抄袭方撤诉了!我刚收到律师函……”
“但老宅地基的加固方案需要顾先生亲自确认。”苏清棠接过话头,目光扫过窗外突然压下来的乌云,“天气预报说今晚有特大暴雨,我们得赶在雨前再勘查一次。”
顾砚舟立刻扯过沙发上的黑色外套给她披上:“我让司机备车。”他转身时,衬衫下的竹纹刺青随着动作起伏,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蹈。
暴雨来得比预报更快。
顾砚舟举着伞,看着苏清棠蹲在老宅遗址的裂缝前,白色安全帽上沾着泥点。
闪电劈开天空的瞬间,她指尖点着第三处裂缝:“这里的竹筋混凝土需要……”
“需要我陪你画完。”顾砚舟低头吻住她颤抖的指尖,黑伞边沿上的雨水顺着他下颌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她缩了缩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又是一道闪电。
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映出极淡的竹纹暗影——“SQT - GYZ”,是苏清棠和顾砚舟名字的首字母。
“这座房子,我要它能抗十级台风。”苏清棠望着被雨水冲刷的地基,声音混着雨声,“也要它……”
“能装下一辈子的温度。”顾砚舟替她说完。
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雨水,指腹擦过她无名指根的淡粉色伤疤,“以后每道裂缝,我都陪你补。”
雨幕中传来汽车鸣笛声。
李助理举着雨伞跑过来:“顾老师,徐教授说老宅的地质报告有新数据……”
顾砚舟替苏清棠扣紧外套领口:“先回设计室。”他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侧脸,喉结滚动,“等雨停了……”
“等雨停了。”苏清棠抬头看他,眼里有细碎的亮光,“我们该去挑挑家具了——猫窝要放在飘窗,你说的。”
顾砚舟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他望着她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监控里她十二岁画的猫窝图纸,角落那行铅笔字:“给需要家的人。”
原来从十二岁开始,她就在画一座能装下两个人的房子。而他,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雨越下越大,老宅遗址的裂缝里渗出细密的水线。
苏清棠低头记录数据时,顾砚舟的目光始终黏在她后颈——那里有个淡褐色的小痣,是他上周才发现的。
他突然想起徐教授临走前说的话:“这地基里的竹筋,比普通钢筋多了道韧性。”
就像他们的感情。
暴雨夜的勘查结束时,李助理举着雨伞站在车边,手机屏幕亮着新消息:#顾砚舟锁骨刺青#冲上热搜第三,配图里青绿竹纹下的十二道凹槽清晰可见。
评论区有人翻出苏清棠十二岁的猫窝图纸,有人贴出老宅地基的加固方案,还有人截了戒指检测报告的照片。
秦雪儿坐在副驾驶,看着手机里粉丝群的消息不断刷屏。
小鹿发了段语音:“原来姐姐早把‘永远’刻进了所有细节里,顾老师也从来没打算走。”群里突然弹出张截图,是顾砚舟三年前的采访——记者问他最想要的房子是什么样时,他说:“有个人在等我回家,桌上有热粥,猫在脚边打呼噜。”
秦雪儿关掉手机,看向车后座。
苏清棠靠在顾砚舟肩膀上打盹,他的手虚虚护着她的头,怕她撞上车窗。
雨刮器左右摆动,将窗外的雨幕刮出一片清晰的天地。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进设计室时,苏清棠递给她的那杯姜茶。
当时她说:“熬夜画图容易受寒。”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人的温暖,从来不是烈焰,而是细水长流的温度。
车转过街角时,顾砚舟低头吻了吻苏清棠发顶。
她迷迷糊糊哼了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雨刷器的节奏里,秦雪儿听见顾砚舟低低的声音:“明天去挑婚戒,这次要刻上我们的中文名字。”
苏清棠没睁眼,嘴角却翘了起来:“老宅的书房,要留面墙贴我们的设计图。”
顾砚舟笑了,喉结抵着她的发顶:“好。”
车窗外,暴雨仍在倾泻。
但有些人的故事,己经在雨幕里,悄悄长出了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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