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比预报来得更早。
清晨六点，外景地山谷里的老祠堂还笼在薄雾中，豆大的雨点己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
苏清棠站在剧组临时搭建的棚子下，看着程宇叉着腰对场务吼：“李导要的是真实雨景！
防水布一盖全成棚拍了，赶紧撤！“
“程副导，山体滑坡预警短信刚发过来。”场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雨势比昨天大......”
“我是副导演还是你是？”程宇抄起场记板敲在栏杆上，水珠溅到苏清棠鞋尖，“按通告单来，顾老师十点必须进祠堂拍淋雨戏！”
苏清棠垂眸看表，指尖无意识腕骨上的旧疤。
凌晨三点她就翻出地质勘探图研究过，这处山谷两侧是风化岩，暴雨持续两小时就有滑坡风险。
她抬头时，正撞进顾砚舟的视线——对方穿着湿漉漉的戏服站在祠堂台阶上，发梢滴下的水顺着喉结滚进衣领，却冲她微微颔首。
“各部门注意！”程宇扯着嗓子喊，“第一幕，第三场，A！”
顾砚舟饰演的民国学者本该在暴雨中跪送恩师灵位。
他单膝刚触到青石板，泥水里的青苔突然打滑——腕骨旧伤处传来熟悉的钝痛，他踉跄着要栽进泥坑，却被一道温热的力道托住后腰。
“你腕骨还没好利索！”苏清棠的声音裹着雨水灌进他耳里，她的外套不知何时罩在他头顶，下摆浸了泥水贴在腿上，“程副导，暂停拍摄！”
程宇的声音从雨幕里劈过来：“设计师懂什么拍摄？顾老师要的就是真实......”
“真实是演员的状态，不是拿健康赌镜头！”苏清棠扯着顾砚舟往旁边挪，泥点溅上她的白衬衫，“场务组！把备用防水布搬过来！道具组拿三角架！”她抓过场记的喇叭，“建筑力学角度，三角形结构承重最强，把防水布斜搭在廊柱上，能挡70%雨水！”
顾砚舟望着她被雨水浸透的发尾贴在颈侧，突然夺过喇叭：“太太说得对。”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却清晰得像敲在青石板上的石子，“演员的尊严比虚假的真实更重要。李导，我要求程宇暂停副导演职务。”
雨幕瞬间安静。
程宇的脸白得像被雨水泡过的纸，手指攥着场记板边缘，指节泛青：“顾老师这是......”
“昨天雨幕方向调错，今天防雨设备撤得干净。”顾砚舟扯下戏服外袍裹住苏清棠，水珠顺着他下颌线砸在她肩头，“程副导这么想证明自己，等查清楚再说。”
李导抹了把脸上的雨，冲场务点头：“先按苏设计师说的搭棚。小程，你跟我去看监控。”
程宇踉跄着跟上，经过苏清棠身边时，她闻到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像极了上次顾砚舟胃痉挛送医时，急救室里的消毒水混着某种刺鼻气体。
下午收工后，苏清棠借口找道具组借卷尺，摸进了临时道具间。
旧木柜最底层的纸箱里，她摸到个裹着黑布的遥控器——雨幕设备的控制键被人用小刀划得凹凸不平，电池槽里塞着半截钢丝。
“别报警。”顾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倚着门框，戏服己换成长袖T恤，腕骨处的护具若隐若现，“让他继续。”
苏清棠转身时，他递来温水和胃药：“上周我胃痉挛那天，助理说在便利店买的粥有怪味。”他指腹着药瓶标签，“重阳节戏份里，我要演喝毒酒的戏。”
苏清棠突然想起今早程宇吼场务时，袖口露出的红色便利店积分卡——和顾砚舟胃痉挛那晚，助理说的“买粥那家店”logo颜色一模一样。
“你是说......”
“我要他自己把刀递过来。”顾砚舟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骨的疤，“上次你说，给流浪猫搭窝时被钢筋划的。”他低头吻了吻那道旧痕，“这次换我给你撑伞。”
深夜回酒店时，苏清棠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匿名视频里，程宇缩在便利店里，压低帽檐对店员说：“要那种闻着像桂花，喝了让人犯迷糊的......”镜头扫过收银台，电子屏上的地址清晰显示——正是顾砚舟胃痉挛那晚，助理买粥的便利店。
她盯着视频最后程宇塞进外套的小瓶子，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
明天就是重阳节戏份，祠堂里要拍“毒酒”那场戏。
苏清棠摸出抽屉里的情侣对戒，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光。
她想起顾砚舟速写本上的小房子，窗台上的竹纹茶具旁，不知何时多画了个小药瓶——瓶口飘着几缕若有似无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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