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回到府中,立刻召集心腹幕僚,商议应对之策。嬴政那一番“梦境”般的言语,如同一道惊雷,彻底震醒了他。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这个三岁孩童,绝非寻常,其背后所蕴含的“价值”,远超他最初的想象。赵王丹已有所察觉,这既是危机,也是转机。危机在于,赵王随时可能从中作梗,甚至撕票;转机则在于,若能巧妙利用赵王的疑心与贪婪,或许能为嬴政的归秦之路,开辟一条意想不到的捷径。
“立即再派人前往咸阳,务必加倍重金,务必让华阳夫人的姐姐安国夫人,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吕不韦沉声吩咐,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告诉说客,此次不必再遮遮掩掩,直接点明利害!要让华阳夫人明白,她膝下无子,将来荣华富贵皆是虚妄,唯有认下异人这等贤孝之人为子,方能保她晚年无忧,地位稳固!”
心腹说客领命而去,此行携带的,是吕不韦几乎倾尽半数家财的厚礼,更有他亲自撰写的、字字珠玑的劝说之辞。
咸阳,秦王宫。
华阳夫人的姐姐,安国夫人,坐在堂上,神色有些不耐。这卫国商人吕不韦,近日来屡次派人送礼,所送之物无一不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她虽贪财,但对这种来路不明的献殷勤,心中总存了几分警惕。
“夫人,这吕不韦的使者,言辞恳切,似有要事相商。”侍女低声禀报。
安国夫人眉头微蹙,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说客躬身入内,举止恭敬,却又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他先是奉上吕不韦的厚礼,随即话锋一转,直入主题:“夫人,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拜见。我家主人久闻华阳夫人贤德淑惠,深得安国君宠爱,实乃秦国之福。然……”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安国夫人的脸色。安国夫人果然露出一丝不悦。
说客却不慌不忙,继续道:“然自古美人易老,花无百日红。夫人如今虽得君上宠爱,可一旦年华老去,容颜不再,若膝下无子嗣傍身,将来在宫中,恐难免有日薄西山之忧啊!”
这话如同利刃,直插安国夫人心底。她与妹妹华阳夫人虽受宠,但无子之事,一直是她们姐妹的心头大患。她正色道:“大胆!你这是何意?”
说客不惧,反而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夫人息怒,小人绝无冒犯之意,实乃肺腑之言!我家主人曾遍览天下奇闻异事,深谙天道循环、人情世故。华阳夫人虽贵为秦国王后,但终究要考虑百年之后。若无亲生骨肉,日后谁来为她支撑门面?谁来为她保驾护航?届时,旁人子嗣得势,夫人恐将孤苦无依,晚景凄凉啊!”
他这一番话,将华阳夫人未来的“惨状”描绘得淋漓尽致,让安国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她清楚妹妹的担忧,也明白这宫廷之中,没有子嗣傍身的嫔妃,最终的结局大多凄惨。
说客见火候已到,趁热打铁:“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我家主人有一良策,可解华阳夫人燃眉之急,亦可保夫人长久富贵,永享尊荣!”
他将异人在赵国为质、素有贤名、为人孝顺、且其子嬴政聪慧过人、远超常人的事迹,娓娓道来。又重点强调,异人作为安国君的庶子,在秦国地位不高,若能得华阳夫人垂青,认作义子,必然感激涕零,日后必将夫人奉若亲母,孝顺有加。而嬴政,更是天资不凡,若能认华阳夫人为母,将来必能光耀门楣,为夫人带来无上荣耀。
“夫人试想,若华阳夫人膝下能有如此贤孝之子,且其子孙皆是人中龙凤,那夫人岂非高枕无忧,永享尊荣?这不仅是为华阳夫人谋未来,更是为夫人您,为整个华阳氏族谋长久之福啊!”说客言辞恳切,情理并重。
安国夫人听得心潮澎湃,她不得不承认,这说客的话,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与妹妹华阳夫人同气连枝,自然希望妹妹能够长久富贵,这样她们华阳氏在秦国的地位才能稳固。而认子嗣,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你……你说的异人,他当真如此贤孝?”安国夫人问道。
说客拍胸脯保证:“我家主人已与异人公子有所接触,其人品德兼优,且在赵国为质多年,饱尝艰辛,更懂得感恩。公子嬴政更是天资聪颖,非比寻常,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安国夫人终于被说动了。她立刻动身,前往华阳夫人的寝宫。
华阳夫人正坐在窗前,看着院中枯萎的花草,愁眉不展。她膝下无子,这在后宫之中,是她最大的软肋。即使安国君再宠爱她,一旦安国君百年之后,她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子嗣作为依靠,她的地位和荣华富贵都将岌岌可危。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华阳夫人强颜欢笑。
安国夫人拉着妹妹的手,开门见山地将吕不韦说客的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她着重强调了异人父子的贤孝与不凡,以及认下他们对华阳夫人未来地位的重要性。
“妹妹,你我姐妹情深,这宫中险恶,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安国君年事已高,若无子嗣傍身,将来……”安国夫人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然明了。
华阳夫人听得心头一颤,她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寻常宗室子弟,多有各自靠山,难以收服。而异人远在赵国为质,素来不受重视,若能认下,必然会心存感激,死心塌地。
“那异人……当真有姐姐说得那般贤孝?”华阳夫人问道。
安国夫人连连点头:“吕不韦那说客言之凿凿,异人公子在赵国为质,却能礼贤下士,广结宾客,素有贤名。而其子嬴政,更是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远超同龄孩童。若能认下此二人,妹妹不仅得了孝顺子嗣,更得了未来依靠,何乐而不为?”
华阳夫人沉吟良久,眼神中渐渐亮起一丝希望的光芒。她起身在殿内踱步,心中反复思量。认下异人父子,不仅能解决她无子之忧,更能为她将来在秦国的地位,打下坚实的基础。
次日,华阳夫人便在安国君面前吹起了枕边风。她巧言令色,先是称赞安国君仁德宽厚,又说起异人素有贤名,在赵国为质多年,饱受思乡之苦,实属可怜。她又“不经意”地提及,异人虽是庶子,但性情温顺,孝顺懂礼,若能认下为子,必能为安国君分忧。
安国君本就对吕不韦之前对异人的铺垫有所耳闻,加之华阳夫人又在一旁柔声细语,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看着华阳夫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也生出几分怜惜。
“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安国君抚须沉吟,“异人那孩子,确实有些可怜。若夫人真心喜欢,认下也无妨。只是……”
他顿了顿:“异人终究是庶子,且远在赵国,身份卑微。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华阳夫人见安国君有所松动,心中大喜,知道此事已成了一大半。
很快,吕不韦便得到了秦国那边的确切消息。他欣喜若狂,立刻赶往质子府,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知嬴政和赵姬。
“夫人,公子,天大的好消息!华阳夫人已然动心,并在安国君面前替异人公子美言!安国君亦有所松口!归秦之路,已现曙光!”吕不韦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兴奋。
赵姬闻言,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嬴政。这些年在赵国为质的屈辱和辛酸,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嬴政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也感到一阵振奋。他知道,这是归秦路上最关键的一步,华阳夫人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安国君的决定。
然而,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喜悦,反而眉头微蹙,看向吕不韦:“吕伯伯,秦国那边虽然有了进展,但赵王那边,依旧是巨大的阻碍。”
吕不韦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他之前被嬴政“梦示”敲打过,知道赵王丹已有所察觉,此刻自然不敢再掉以轻心。
“公子所言极是。赵王丹此人,多疑且贪婪,绝不会轻易放你们母子离开。他既已知晓,必然会从中作梗,甚至借机索要好处。”吕不韦沉声道。
嬴政点了点头,眼眸深邃:“既然如此,我们便要让赵王‘主动’放我们离开。而且,要让他觉得,放我们离开,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赵王丹的贪婪,为自己创造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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