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两只枯瘦手臂的碰撞,没有骨肉撞击的闷响,反而发出一声如同朽木断裂的脆响!空气被压缩,爆开一圈肉眼可见的、裹挟着血腥污泥恶臭的微澜!
安公公那暴怒掴下的手掌被硬生生格在半空!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并非刚猛,却带着一种沉滞如铁、冰冷如尸的强横!如同被一截深埋冻土千年的阴沉木死死卡住!他枯瘦的身躯猛地一晃,浑浊的三角眼里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
“你——!”他喉咙里滚出半声尖利的嘶鸣,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鸦!那张油汗阴沟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冲破皮肉喷溅出来!
如容浑浊的眼珠如同两颗镶嵌在枯木上的、毫无生气的玻璃弹子,深不见底。她格挡的手臂纹丝不动,枯爪紧扣安公公手腕的力道却缓缓收紧,如同生锈的铁钳在绞合朽木。那沙哑生硬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坟墓深处抠出来的冰渣:
“安常生……老奴……说了……净事房……不是……你……撒野……的地界儿……”
她浑浊的视线缓缓移向安公公身后阴影里那个微微抬起了头的小六子。小六子乱发下露出的半张脸,同样枯槁,如同风干的橘皮,但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点幽冷的磷火,无声地燃烧着,死死锁在如容那只枯爪之上。
“……惊动了……娘娘的脸面……” 如容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底,“你……几条命……够……填?!”
“娘娘的脸面?!”安公公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引信,扭曲的脸上肌肉疯狂跳动,声音拔高到刺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怨毒,“脸面?!如容!你这老不死的睁眼说瞎话!这腌臜地方!这满地的血污!这烂泥里的杂碎!哪一处不是打了娘娘的脸?!哪一处不是脏了娘娘的眼?!”
他猛地一挣,试图抽回被如容扣死的手腕,却如同蚍蜉撼树!那枯爪的力道纹丝不动!安公公眼中血丝更密,几乎是咆哮出来:“你拦我?!你护着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敢在净事房撒野、敢污了咱家一身血污的阴沟蛆虫?!你安的什么心?!你眼里还有没有娘娘?!还有没有规矩?!”
唾沫星子混着油汗喷溅!他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地上蜷缩抽搐、意识在剧毒绞杀中沉浮的林小羽,指尖因狂怒而剧烈颤抖:“这等污秽!这等祸害!就该立刻!马上!碾碎了!丢进最深的粪坑里沤烂!这才是规矩!这才是给娘娘的脸面!”
他吼叫着,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如容那张毫无表情的枯脸,试图从那张死水般的脸上找到一丝松动或破绽。
没有。
如容浑浊的眼珠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括。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回安公公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阴影里那个如同毒蛇般蓄势待发的小六子。
“规矩……” 她沙哑地重复了一遍,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咀嚼某种早己腐朽发霉的东西的味道,“……娘娘……定的规矩……是……让老奴……处置……净事房……的……‘脏东西’……”
她那只扣着安公公手腕的枯爪,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她缓慢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箍又收紧了一分!安公公手腕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不是……让你……安常生……” 如容浑浊的眼珠骤然定住,如同两颗冰冷的铁钉,死死钉入安公公狂怒的眼底深处,“……在这……净事房……替老奴……做主……替娘娘……做主……”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一根根扎进安公公的耳膜!
替娘娘做主?!
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安公公狂怒扭曲的脸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混合着污血从头浇下!那暴戾的火焰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只剩下青烟和冰冷的恐惧!他浑浊的三角眼里,狂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底气的惊悸和更深沉的阴毒算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角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油汗顺着扭曲的沟壑滑落。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
“呃……咳……呕——!”
蜷缩在污泥里的林小羽猛地弓起身体,又是一大口颜色诡异的淤血混合着粘稠的污物从口鼻中狂喷而出!血中那些细碎的金丝微芒似乎更多了些!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折叠捶打,断骨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意识在剧毒的冰火地狱里沉浮,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那缕源于脏腑深处、被冰寒鳞片激发的霸道气息便如同垂死凶兽的最后一击,带着毁灭性的穿透力,强行撕裂一丝灼毒的封锁,让她得以残喘!
生与死的拉锯,在污秽的泥泞中上演!每一次剧烈的抽搐和咳血,都像是对安公公那“立刻碾碎”叫嚣的无声嘲讽!
安公公眼角余光扫过泥水中那团依旧在垂死挣扎的“烂肉”,又猛地对上如容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情绪的浑浊眼珠。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知道,今天这“污秽”,他动不了了!至少,此刻,在如容面前,动不了!
狂怒和恐惧在心底疯狂撕扯,最终化为一股更加阴寒的怨毒沉淀下来。他脸上扭曲的肌肉缓缓平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极致谄媚和刻骨阴冷的笑容,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毒蛇滑过枯叶般嘶哑黏腻:
“是……是……如容姑娘教训的是……是小的……僭越了……小的该死……该死……”他一边说着,那只被如容扣死的手腕微微用力,试图做出一个抽回的动作,姿态放得极低,“小的……只是……见不得这等污秽脏了娘娘的地界儿……一时情急……冲撞了姑娘……姑娘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他浑浊的三角眼飞快地瞟了一眼依旧被小六子踩在脚下、但己不再死死碾压的污泥(那里,布包的碎片和泥污早己混成一团,看不出原貌),又迅速收回,堆着满脸的谄笑,对着如容那张枯脸:“小的……这就……这就带着这碍眼的脏东西……滚出去……绝不再污了姑娘您的眼……”
说着,他那只完好的手,对着阴影里的小六子,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向下虚按的手势。
小六子那只踩在污泥边缘的湿滑黑靴,无声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靴底沾满了厚厚一层混合着油垢、血污和不明秽物的黑腻污泥,根本看不清下面是否还残留着什么。他如同僵硬的木偶,缓缓退后一步,重新隐入角落的阴影,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的污迹。
安公公这才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分的卑微,再次试图抽回被如容扣住的手腕,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姑娘……您看……这……”
如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扫过安公公那张谄媚到令人作呕的脸,又掠过角落阴影里如同枯树般重新僵立的小六子,最后,落回地上那滩被反复践踏、早己面目全非的污泥痕迹上。
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枯爪,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力道消失得极其突兀。
安公公猝不及防,身体因用力回抽而猛地向后一个趔趄!他慌忙稳住身形,枯瘦的手腕上,赫然留下五道深陷皮肉、隐隐泛着青黑色的指痕!如同被毒蛇的獠牙狠狠噬咬过!
剧痛和屈辱如同毒火灼烧!但他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更加谦卑,连连躬身:“谢姑娘……谢姑娘开恩……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完好的手,对着角落里的小六子再次做了个极其隐晦的手势——一个“盯紧”的动作。随即,他佝偻着背,如同丧家之犬般,低着头,脚步急促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朝着那扇通往更深黑暗的石门方向,几乎是贴着墙根,狼狈地“滚”了出去。那扇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怨毒的回望。
石洞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污水滴落的嘀嗒声,以及林小羽那如同破风箱般、带着血腥气的痛苦嘶喘。
角落里,小六子如同真正的枯木,纹丝不动。只有阴影中,那双如同磷火般的眼睛,依旧无声地、冰冷地注视着污泥中垂死挣扎的身影,以及……那个佝偻枯立的老宫女。
如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身。浑浊的目光落在蜷缩在冰冷污泥里、身体因剧痛和毒素绞杀而不停抽搐的林小羽身上。
那团“污秽”。
她佝偻着背,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沉重棺椁。沾满污血和污泥的破旧宫鞋,无声地踩过冰冷湿滑、糊满油垢血污的地面,朝着林小羽的方向,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
脚步声轻微,却如同重锤,敲打在凝滞污浊的空气里。
每一步落下,都带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污秽涟漪。
最终,那双沾满不祥污渍的宫鞋,停在了林小羽蜷缩抽搐的身体旁边。
昏黄摇曳的火光下,如容那张枯死灰败的脸低垂着,浑浊细小的眼珠如同凝固的污血,深不见底地俯视着脚下这团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烂肉”。
石洞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林小羽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痛苦嘶喘,在污浊的空气中回荡。
许久。
久到角落阴影里那双磷火般的眼睛都似乎凝固了。
如容那只枯瘦、冰冷、同样沾满污秽的手,才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她并没有去碰触林小羽的身体。
那只枯爪,只是悬停在林小羽沾满污泥血污、因剧痛而死死攥紧的右手上方——那只拳心里,还死死抠着那团从污泥里抢回来的、混合着破布泥垢和半片暗金鳞片的救命之物。
浑浊的眼珠,毫无情绪地扫过那只痉挛的拳头,扫过拳缝里渗出的污血和污泥。
然后,那只枯爪缓缓落下。
目标,却是林小羽身边冰冷湿滑的地面。
枯瘦的指尖,如同探入污浊的泥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在那片被血污、污泥和秽物反复浸染的地面上……划动。
不是写字。
更像是在描摹。
描摹一个极其简单、却又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意味的……符号。
指尖划过冰冷湿滑的地面,留下浅浅的、几乎被污秽瞬间覆盖的痕迹。那符号的形状,隐约像是一只扭曲的、没有眼睛的爬虫,又像是一道被强行撕裂的伤口。
无声无息。
描摹完毕。
如容缓缓收回枯爪,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回林小羽抽搐的身体上,那沙哑生硬的腔调,如同墓穴深处刮出的阴风,穿透死寂,缓慢地弥散开来:
“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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