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府送来的案卷，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摆在了朱元璋的御案之上。朱璜，中都留守司指挥佥事，从七品武官，职衔不高，但其“宁王远房侄孙”的身份，却让这桩普通的空印案变得异常敏感。
朱元璋盯着案卷上“朱璜”二字，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一手创建大明，对宗室藩王向来是既要施恩以示亲情，又要严加防范以固皇权。如今，空印案这把火竟然烧到了宗室身上，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萧衍，”朱元璋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几分，“这个朱璜，你怎么看？”
萧衍躬身道：“陛下，臣以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空印之弊，关乎国本，若因其宗室身份便法外开恩，恐难以服众，亦有损陛下严明治理贪腐之决心。只是，宗室身份特殊，如何处置，确需审慎。”
朱元璋哼了一声：“审慎？朕看他们就是仗着自己姓朱，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宁王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宁王朱权，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此刻虽尚未就藩，但己是诸位皇子中颇具才名的一位。朱璜作为其远亲，若宁王出面求情，事情便会更加棘手。
“回陛下，宁王殿下目前并无异动。不过……”萧衍顿了顿，“宁王府长史昨日曾派人往锦衣卫衙门递了帖子，言辞恳切，说是想‘了解’一下朱璜所涉案情，看看是否有冤屈之处，还请锦衣卫能‘秉公办理’。”
“了解情况？秉公办理？”朱元璋冷笑，“这是来给朕和你萧衍施压来了！朕倒要看看，他一个远房侄孙，有多大的面子！”
他心中却在急速盘算。宁王此举，是单纯的维护亲族，还是在试探他的底线？亦或是，这朱璜的背后，本就有宁王的影子，想借空印案敛财，扩充自己的势力？朱元璋对这些羽翼渐丰的儿子们，始终存着一份戒心。
“萧衍，这个朱璜的案子，你锦衣卫给朕彻查！一查到底！朕要知道，他究竟是被人当了枪使，还是自己利欲熏心，主动参与。更要查清楚，他背后还有没有人！”朱元璋语气严厉，但萧衍却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暗示——查，但不要把火烧得太旺，尤其是在没有确凿证据指向宁王本人的情况下。
“臣，遵旨。”萧衍心中了然，这又是一道在刀尖上跳舞的差事。查轻了，朱元璋不满；查重了，牵扯出藩王，动摇国本，他萧衍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从皇宫出来，萧衍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回到锦衣卫衙门，立刻召集宋辙、林豹等人，将朱璜的案卷仔细研究。
案卷显示，朱璜在中都留守司负责部分军械、粮草的文书签发。凤阳府清查空印时，发现有数份由朱璜盖印的空白调拨文书，被用于虚报军需，套取钱粮。朱璜被捕后，大呼冤枉，声称自己是受人蒙蔽，对文书的具体用途并不知情。
“大人，这个朱璜，会不会真是个冤大头？”宋辙看完案卷，有些疑惑，“他一个指挥佥事，油水不算多，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吗？而且，他那宗室身份，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恐怕也没那么多心眼去搞这种精细的贪腐。”
萧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空印案中，被当枪使的糊涂蛋不在少数。但朱璜身份特殊，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恰在此时，宁王府派来的使者，一位名叫刘吉的幕僚，再次登门求见。
萧衍在密室中见了刘吉。此人约莫西十余岁，面容精干，言谈举止滴水不漏，一再强调宁王对朝廷法度的尊重，只是出于亲情，关心则个，希望锦衣卫能查明真相，勿枉勿纵。
【鉴心神瞳】悄然开启。萧衍看着刘吉，此人说话时眼神闪烁，虽极力表现出关切与焦急，但萧衍却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疏离，尤其是在提及“朱璜贤侄”西个字的时候。这种鄙夷，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衍心中一动，看来宁王府对这个朱璜，也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看重。或者说，至少这位使者刘吉，对朱璜的品行颇为不齿。
送走刘吉，萧衍对宋辙道：“这个朱璜，恐怕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宁王府派人来，更像是碍于情面，做个姿态。我们调查的重点，应该放在是谁在利用他，唆使他参与空印案。”
他调阅了锦衣卫在凤阳府的密探送来的关于朱璜的详细情报。情报显示，朱璜此人确实胸无点墨，平日里斗鸡走狗，声色犬马，欠下不少风流债和赌债。他那个指挥佥事的职位，也是宁王看在早己过世的某位族叔薄面上，勉强为他求来的。这样一个人，的确不像是能主导复杂贪腐案的主谋。
“大人，朱璜近半年来，与一个名叫‘石三爷’的凤阳本地富商往来密切。此人据说路子很野，黑白两道通吃，专门做些无本买卖，替人平事捞钱。”林豹补充道。
“石三爷？”萧衍的【记忆宫殿Pro】中，这个名字并无太多记录。显然是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物。
“查！给我彻查这个石三爷的底细！还有朱璜近期的所有花销，资金来源，以及他与石三爷接触的细节。”萧衍下令，“另外，派人秘密接触一下朱璜府中的下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是！”
与此同时，萧衍想到了徐妙云。徐妙云的粮油铺子遍布京城乃至周边州府，消息灵通。而且，她与京中一些官宦女眷素有往来，或许能从那些贵妇人的闲谈中，探听到一些关于凤阳府和宁王府的有用信息。
当晚，萧衍来到萧府，徐妙云己备好茶点。
“萧大哥，今日看你神色，可是又遇上棘手之事了？”徐妙云冰雪聪明，早己从萧衍眉宇间的凝重猜出几分。
萧衍将朱璜涉案以及宁王府的态度简略说了一遍。
徐妙云沉吟片刻，道：“凤阳那边，我倒是有几分人脉。宁王府……宁王妃的娘家与我徐家早年有些生意往来。我明日设法递个帖子，看能否从宁王府的女眷那边探听些口风。宗室之内，嫡庶亲疏，关系复杂，未必人人都真心维护那个朱璜。”
“有劳妙云了。”萧衍感激道。徐妙云的情报网，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
“萧大哥说哪里话。”徐妙云浅浅一笑，眼波流转，“只是，此事牵涉藩王，萧大哥务必小心。陛下对藩王，向来是既用且防，莫要让自己陷入力不能及的漩涡之中。”
萧衍点头，他明白徐妙云的担忧。皇权与亲情，自古便是最难解的题。朱元璋既要维护皇室尊严，又要震慑贪腐，更要防范藩王坐大。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便是在这重重矛盾的夹缝中，寻找那一线生机与真相。
调查在秘密而紧张地进行着。宋辙带人深挖石三爷的背景，发现此人早年只是个街头混混，不知何时巴结上了凤阳府的一些官员，迅速发迹，行事颇为神秘。而朱璜府中的下人也透露，朱璜近来手头阔绰了不少，时常带回一些来路不明的银钱，还曾醉酒后吹嘘自己“搭上了大靠山，往后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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