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月黑风高。
京畿以北的连绵山脉，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将黑风寨藏匿于其褶皱深处。山风呼啸，吹得松涛阵阵，宛若鬼哭。
百余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如幽灵般在林间穿行，脚步轻盈，悄无声息。他们是萧衍从全卫中精挑细选的锐士，每一个都身手矫健，擅长山地作战。
萧衍同样一身劲装，身形隐于一棵巨大的古松之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远处山坳间隐约透出的火光。他身边，萧景屏息凝神，年轻的脸庞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父亲，前锋小队己经摸上去了。”萧景压低声音，气息平稳。
萧衍微微颔首，并未言语。他挑选了最擅长潜行的萧影，带了十名好手作为斥候，先行探路。
突然，前方林中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三长两短，是约定的警讯。紧接着，便是兵刃碰撞的细碎声响，虽然被风声掩盖了大半，却依旧清晰地传入了萧衍耳中。
“有暗哨，而且是硬茬子。”萧衍的判断冷静得像一块冰。寻常山匪的暗哨，在萧影这等追踪专家的面前，不可能撑过三个回合。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如狸猫般散开，悄无声息地向前包抄合围。
当萧衍赶到时，战斗己经结束。地上躺着三具山匪的尸体，另有两人被萧影的手下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塞着麻核。萧影的胳膊上有一道浅浅的划伤，正在简单包扎。
“大人，”萧影起身，面色凝重，“这些人不对劲。寻常匪寇，用的都是些杂乱的兵器，但这几人，清一色的制式腰刀，招式狠辣，配合默契，像是军中出来的。”
萧衍走到一名被俘的山匪面前，蹲下身。那匪徒虽然被制，眼神却依旧凶悍，死死地瞪着萧衍。
“撬开他的嘴。”萧衍淡淡道。
一名校尉上前，粗暴地扯出麻核。那匪徒立刻就要破口大骂，可他刚对上萧衍的眼睛，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在【鉴心神瞳】的视野中，这名匪徒的心绪如同一团杂乱的线团，恐惧、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但当萧衍的目光仿佛要刺穿他的魂魄时，一缕更深层次的、与某个特定词汇相关的惊惧，被清晰地剥离出来。
“你们的‘坛主’，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卖命？”萧衍的声音不大，却如重锤般敲在匪徒的心上。
那匪徒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凶悍瞬间被不可思议的恐慌所取代。“你……你怎么知道……”
一旁的萧影和众校尉也是心中一惊。他们只知道抓了几个山匪，指挥使大人是如何一开口就问到点子上的？
萧衍没有理会他的惊骇，继续说道：“每日向着‘圣火’跪拜，念诵那些不知所云的经文，就能长生不死？还是能刀枪不入？”
匪徒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看着萧衍，如同看着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魔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简单的审讯，却收获了惊人的效果。另一名俘虏在同伴崩溃后，也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
回到临时的宿营地，萧衍将审讯得到的情报与地图摊在地上。
“父亲，这两人口供一致，黑风寨的防御布置，明哨三十六，暗卡七十二，几乎封死了所有上山的通道。正面强攻，伤亡必定惨重。”萧景指着地图，眉头紧锁。
“何止惨重，”萧衍冷哼一声，“这分明就是个军寨的布置，虚实结合，明哨是饵，暗卡才是杀招。我们一旦从正面进攻，就会陷入他们层层叠叠的陷阱和埋伏之中。”
“孩儿以为，越是看似固若金汤的防御，越有可能存在被忽略的薄弱环节。”萧景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一处被标记为“绝壁”的地方，“此地有一道瀑布，水流湍急，两侧是光滑的峭壁，被他们认为是天然屏障，只在下游设了两个小小的观察哨。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人能从这里进去。”
“你的意思是，效仿韩信，暗渡陈仓？”萧衍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正是。”萧景语气肯定，“我们可以派一小股部队，由一名百户带领，大张旗鼓地佯攻山寨正面，不必真打，只需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他们的主力。而后，父亲亲率精锐，从瀑布后的水路潜入，首捣黄龙！”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却首指要害。
“好。”萧衍拍了拍萧景的肩膀，“就依你之计。张猛！”
“属下在！”张猛大步上前。
“你带三百弟兄，去山寨正面给老子敲锣打鼓，动静越大越好。记住，只骚扰，不强攻，拖住他们就行。”
“得嘞！大人您就瞧好吧，保证让他们以为十万天兵下凡了！”张蒙咧嘴一笑，领命而去。
不久后，黑风寨正面山脚下，火光冲天，喊杀声、战鼓声、金锣声响成一片，张猛带着人，又是放火箭，又是扔火油，把一场佯攻演得跟真要决战似的。
山寨聚义厅内，一名头目匆匆来报：“大当家！官兵打上来了！看旗号，是锦衣卫！”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大汉，浑身散发着一股悍匪的凶戾之气，他便是黑风寨大当家，“黑旋风”李逵。哦，不，他叫李鬼，因为他觉得李逵这个名字更响亮，便自己改了。他真正的名字，其实叫李二狗。
“锦衣卫？”李二狗，也就是黑旋风，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上次来的那些官兵，不也是号称精锐？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慌什么！”
“可是大当家，这次他们动静很大，听着人不少……”
“人多又如何？”黑旋风冷笑一声，“传我命令，各处关隘严防死守，不要主动出击。我倒要看看，这帮朝廷鹰犬，能奈我何？另外，派一支精锐小队，从侧翼摸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玩什么花样。”
黑旋风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隐隐觉得这次锦衣卫的进攻有些蹊桑，佯攻的声势虽大，却迟迟没有实质性的推进。
就在黑风寨被正面佯攻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时，山寨后方一处不起眼的暗哨，被张猛部队一支“不小心”迷路的偏师给端掉了。校尉们在搜查尸体时，从一名小头目怀中，摸出了一枚奇特的令牌。
令牌非金非铁，呈暗红色，上面雕刻着一朵扭曲的、仿佛在燃烧的火焰图腾。
当令牌送到萧衍手中时，他眼瞳微缩。这图腾，与巴特尔临死前精神世界中浮现的那个标志，一模一样！
净火坛！
他们果然己经和黑风寨勾结得如此之深。这令牌，恐怕是净火坛成员的身份标识。
正在此时，一只信鸽穿破夜色，落在了萧衍早己准备好的手臂上。他取下信鸽脚上的蜡丸，展开纸条，上面是徐妙云独有的娟秀字迹。
“京畿通泰商行，近日购入大批硫磺、硝石、木炭，去向不明，掌柜为外地口音，行踪诡秘。”
硫磺、硝石……萧衍心中一凛。这些东西，是制造火药的关键原料。净火坛所谓的“火焰功夫”，所谓的“圣火”，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匪患了，这背后，是一个拥有武装、懂得使用火药、并可能在妖言惑众的庞大组织。
“出发！”萧衍不再迟疑，将令牌和纸条收入怀中，下达了命令。
他亲率包括萧景在内的八十名精锐，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那道地图上标记的瀑布摸去。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由远及近，一道白练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砸在深潭之中，溅起漫天水雾。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心惊胆战。
“大人，就是这里了。”萧影指着瀑布后面一个被水帘遮蔽的幽深洞口。
萧衍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潜入，突然，最前方一名负责探查水下情况的锦衣卫校尉，身形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拖入了湍急的水中！
“水下有埋伏！”另一名校尉的嘶吼声，瞬间被巨大的瀑布声所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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