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坚硬的黑铁木牌，在萧衍手中被捏成了碎片。木屑混合着他掌心渗出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几乎要冲垮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炎尊的挑衅，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在他最柔软的软肋上。
徐妙云，萧景……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成了敌人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就在怒火即将吞噬他的瞬间，【鉴心神瞳】视野中那纷乱狂暴的红绪线条，被一股强悍的意志力硬生生拉首、抚平。萧衍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滔天怒焰己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愤怒，是最高明的猎手最希望看到的猎物反应。他不能。
“来人！”
“大人！”
“立刻班师回京！所有缴获的火药、典籍、俘虏，严密看管，即刻押送！张猛，你留守黑风寨，配合周通整编降匪，肃清残余，半月之内，我要这里变成一座真正的军屯！”
“是！”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清晰而果决。没有人看出这位指挥使大人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返回京城的路上，萧衍几乎不眠不休。他把自己关在颠簸的马车里，面前摊开着所有关于净火坛的线索——那本《净火秘典》，黑旋风的密信，所有俘虏的口供，以及那块被他捏碎又重新拼合起来的挑衅木牌。
他启动了【记忆宫殿Pro】。
这一次，他构建的不再是错综复杂的案发现场，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炎尊。
木牌的材质是西域特有的铁桦木，坚硬如铁，普通火焰难以留下如此均匀的烙印，这需要持续的高温和精准的控制。
挑衅的言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的口吻，自称为“朕”，这是一种极度的自负，甚至是狂妄。他将杀戮和爆炸视为“烟火”和“盛宴”，显示出其反社会的人格和对生命的极度漠视。
他能精确地将挑战书送到自己手里，意味着他在锦衣卫的行动范围之内，拥有自己的情报网络，或者，他本人就身在京城附近，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向。
他知道自己最珍视的人是谁，这说明他对自己进行过深入的调查。
所有的线索，如同一块块拼图，在萧衍的脑海中飞速组合、重构。一个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炎尊”的侧写：
一、男性，年龄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这个年龄段，既有城府和阅历，又有实施复杂阴谋的精力。
二、极度自负，有强烈的表演型人格，享受掌控他人恐惧所带来的。他选择在祭天大典动手，就是为了追求轰动效应的最大化。
三、对火药的制造和应用，有着远超时代的认知，甚至可能接触过更高层次的炼金术或化学知识。他很可能出身于元廷的工匠世家，或是某个通晓方术的道门旁支。
西、报复心极强，睚眦必报。自己端掉黑风寨，等于砸了他的场子，他立刻就用最恶毒的方式反击回来。
五、其最终目标，绝不仅仅是制造一场混乱。他挑战自己，挑战锦衣卫，最终是想挑战朱元璋的皇权。他想证明，即便是天子脚下，他也能为所欲为。
萧衍走出马车时，京城的轮廓己遥遥在望。他的眼神平静，但熟悉他的人，如萧景，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回到北镇抚司的第一件事，萧衍便下令，将自己的宅邸围得如铁桶一般。明哨暗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他亲自找到徐妙云，将事情的严重性和盘托出。
徐妙云听完，脸色微微发白，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没有寻常女子的惊慌失措，反而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京城舆图。
“夫君，你觉得，一个如此自负的人，会用什么方式来对付我们？”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萧衍一怔，他没想到徐妙云会问这个问题。
“他或许会用他最擅长的东西，火。”萧衍沉声道，“爆炸，或者纵火。”
“不错。”徐妙云的玉指在舆图上轻轻划过，“我们的宅子，以及周围的几条街巷，都是砖木结构。一旦起火，火烧连营，后果不堪设ah想。但反过来看，他若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提前在附近埋设引火之物，或是大量的火油。”
她抬起头，看着萧衍：“所以，保护我们最好的方式，不是把家围起来，而是把整个京城都掌控在手中。”
萧衍看着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叹和柔情。这便是徐妙云，总能在他被情绪影响时，给出最冷静、最一针见血的判断。
“你说得对。”萧衍点了点头，“是我着相了。”
他心中的焦虑，在与徐妙云的交谈中，竟奇异地平复了大半。守护，不该是画地为牢的被动防御，而应是掌控全局的主动出击。
就在此时，朱元璋的圣旨到了。
传旨的太监宣读完那份杀气腾ten的嘉奖和授权后，又凑到萧衍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皇爷还有一句话让奴婢转告萧大人。”
“公公请讲。”
“皇爷说，‘炎尊’之事，是国之利刃上的一点锈。他要大人把锈刮掉，但不能伤了刀刃的锋芒。京城，不能乱。”
萧衍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既要他用雷霆手段，不惜代价揪出炎尊；又要他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不能引起京城百姓的恐慌，动摇民心。
这等于是在一根绷紧的钢丝上，让他表演一套滴水不漏的剑法。
压力，如泰山压顶。
送走太监，萧衍正准备召集人手布控全城，徐妙云却拉住了他。
“夫君，先别急。”她递过来一本账册，“这是我这两日让下面人整理的。你回京之前，我让他们查了一下京里所有香料、药材、颜料铺子近两个月的账目。”
萧衍疑惑地接过账册。
“净火坛需要大量的硫磺和硝石，”徐妙云解释道，“这些东西，在军中是管制品，民间虽有流通，但多用于药材和颜料。寻常铺子，用量不大。可这上面有三家铺子，一家香料铺，两家药材行，近一个月，他们从外地购入的硫磺、硝石、木炭，数量是平时的十倍不止。而且账目做得非常隐晦，拆分在不同货品条目下，若不是我让最精于算计的老师傅去核对，根本看不出问题。”
她指着舆图上的三个点：“这三家铺子，分别位于城东、城西和城南，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将皇城和内城的核心区域，隐隐包围在其中。”
萧衍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这哪里是商铺，这分明是三个伪装起来的火药库和据点！
炎尊的威胁，很可能是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他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皇城，是祭天大典，是朱元璋本人！用对家人的威胁来扰乱自己的判断，让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防卫上，从而忽略他真正的图谋。
好一个恶毒的阳谋！
“妙云，你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萧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我们是夫妻。”徐妙云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雨后初晴。
萧衍不再犹豫，立刻召集了萧景、萧影等所有核心校尉，在北镇抚司的密室中，将那张画着三个红圈的舆图，挂在了墙上。
“从现在开始，锦衣卫所有明面上的工作暂停，全部转入地下。”萧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的敌人，就潜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他以为自己是掌控火焰的神，那我们就做一张更大的网，将他和他所有的‘火种’，一网打尽！”
“萧景，你带人负责城东‘多福香料行’。”
“萧影，你负责城西的‘百草堂’。”
“其余人，跟我一起，盯死城南的‘济世药铺’，那里离皇城最近，最可能是他们的核心据点。”
“记住，只监视，不打草惊蛇。我要知道，每天有谁进出这些地方，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把耗子洞里的每一只耗子，都给我揪出来！”
一场针对整个京城的秘密布控，悄然展开。锦衣卫的缇骑们化整为零，变成了街头的货郎、茶馆的伙计、算命的先生，融入了京城的芸芸众生之中。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以那三个据点为中心，缓缓张开。
然而，萧衍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却并未因此消散。
炎尊，真的会这么按部就班地走进自己布下的陷阱吗？
这个自负、残忍又狡猾的对手，他抛出的那份针对家人的挑衅，真的……仅仅是声东击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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