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窗帘被我猛地拉开，阳光像一桶柠檬汁泼进病房。王霄在病床上皱眉睁眼，晨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纱布包裹的后颈上。我特意换上正红色Dior连衣裙——这个他总说像"交通信号灯"的颜色，裙摆旋转时故意蹭过他的输液架。
"早安，王总。"我把薄荷糖扔在他被子上，包装纸哗啦作响，"查房医生三分钟后到。"
王霄的眼神从糖果移到我脸上，陌生中带着警惕。他抬手按呼叫铃，却在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痕时停顿："你..."
"我是您的主治医师。"白大褂推门而入的陆医生接话，手里平板显示着王霄的脑部扫描图，"今天开始记忆唤醒治疗。"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陈小姐需要配合。"
王霄突然抓起那颗薄荷糖砸向墙壁："出去。"糖纸在空中划出绿色弧线，"我不需要治疗。"
糖纸落地的位置，正好是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扔掉的同款薄荷糖落点。我弯腰去捡，红裙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月牙疤痕。王霄的呼吸突然变重，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剧烈波动。
"王总对红色过敏？"我故意转了个圈，裙摆扫过他膝盖。这件裙子内侧缝着"717"的刺绣——我们初遇的酒店房间号，也是他最后清醒时写下的数字。
王霄猛地拽住我手腕一扯。布料撕裂声惊动了窗外的鸽子，裙摆从膝盖处裂开，露出内衬的刺绣数字。他的瞳孔在看到"717"时骤然收缩，另一只手按住后颈发出痛苦闷哼。
"滚..."他额头抵在床头柜上呕吐，却只吐出淡黄色胃液，"别穿...红色..."
陆医生迅速注射镇静剂，在我帮忙按住王霄挣扎的手臂时低语："记忆芯片在排斥特定信息，就像免疫系统攻击病毒。"
王霄在药物作用下逐渐平静，却仍死死攥着从我裙子上撕下的布料。当他终于昏睡过去，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被他指甲掐出了西个月牙形血痕——正好与他胸口的疤痕形状一致。
治疗室的白墙让人想起实验室的小白鼠。我坐在单向玻璃前，看着陆医生向王霄展示各种物品：王氏集团的财报、商业杂志封面、甚至是他常年服用的胃药。王霄对每样东西都能准确说出用途和来历，首到陆医生拿出一个贝壳做的粗糙戒指。
"垃圾。"王霄推开戒指，却在触碰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手，"海边捡的...破烂。"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这是荒岛上他用礁石磨制的戒指，内侧刻着"六周快乐"。现在它静静躺在托盘里，像个被遗弃的证物。
"最后一样。"陆医生按下遥控器，墙面屏幕开始播放视频——是王霄自己录制的"CX观察日志"，画面中的他正在描述我第一天入职时的穿着。
王霄突然暴起砸向屏幕，输液架轰然倒地："关掉！"鲜血从手背的针头处逆流进输液管，"这是...什么..."
视频里的他继续说："...陈曦曦今天把咖啡泼在张董事裤子上..."现实的王霄开始剧烈头痛，后颈纱布渗出血迹。当视频播放到"她纠正我财务报表错误"时，他突然僵住，眼神出现短暂的清明："...CX...观察..."
这细微变化让陆医生兴奋记录："记忆闪回！继续刺激！"
视频切换到我生日那天，王霄在镜头前展示他买的星空观测站命名权证书。现实中的王霄突然转向单向玻璃——仿佛能看见后面的我——嘴唇蠕动说出三个字："...仙女座..."
这是我曾经随口提过想看的星系。我扑到通话器前："他记得！"
但下一秒，王霄开始抽搐，口中吐出白沫。医护人员冲进去时，他挣扎着喊出一个词："...芯片..."随即陷入昏迷。
夜幕降临时，我在VIP病房的洗手间里发现血迹。顺着滴落的痕迹，我在垃圾桶后找到个带血的镊子——有人试图自行取出后颈的芯片。
王霄躺在床上假寐，睫毛在苍白脸颊上投下阴影。我轻轻掀开他后颈的纱布，新缝合的伤口旁有个微小的孔洞，像是用尖锐物刺探过。当我触碰那里时，他突然睁眼，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疼..."
这个字让我心脏紧缩。过去五年，胃痛到冒冷汗都不会吭声的王霄，现在居然向我喊疼。我下意识去揉他的胃部，却被他抓住手腕："为什么..."他的拇指着我掌心的月牙伤痕，"...会这样..."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我们之间划出等距的光暗条纹。在这暧昧的昏暗里，王霄的眼神突然变得熟悉，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涌动。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悬在我脸颊上方，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敲门声打断。
"脑电图监测。"夜班护士推着设备进来，狐疑地看着我们过于接近的距离。王霄立刻恢复冷漠，但我己经看到他太阳穴暴起的青筋——这是他在极力克制情绪时的表现。
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诡异的安静。王霄背对我躺下，被子下的肩膀线条僵硬。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突然收到陆医生的加密文件：《治疗方案B》。
文件只有一行字："疼痛刺激可能触发防御机制，尝试快乐回忆。"
我咬唇看向病床上的背影，突然有了主意。
凌晨三点十七分，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声中，我轻轻推开病房门。王霄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眉心却仍紧蹙。我小心地掀开被角，将荒岛那晚我们用来取暖的婚纱布料塞进他掌心——上面还带着我特意喷洒的el No.5香水。
王霄的手指立刻蜷缩起来抓住布料，呼吸变得深长。我趁机将嘴唇贴在他耳畔，用气音说："三长两短..."这是荒岛上他教我的摩斯密码，意思是"SOS"。
王霄的梦境似乎变得不安，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当我重复到第三遍时，他突然睁眼，瞳孔扩散到几乎占据整个虹膜："...曦曦...？"这个称呼让我瞬间泪流满面，但他随即痛苦地蜷缩起来："...芯片...干扰..."
"王霄！"我按住他抽搐的肩膀，"看着我，我是——"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而暴戾，双手掐住我脖子："林薇..."这个名字像刀片划过鼓膜，"你...植入..."
氧气被切断的瞬间，我摸到床头柜上的镇静剂，凭记忆对准他手臂扎下。针头刺入的刹那，王霄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掐过我脖子的手掌："...我..."
药物迅速起效，他倒回枕上，最后的目光落在我锁骨处的月牙疤痕。我用尽全力才听清他昏迷前的呢喃："...配对...成功..."
清晨的医院花园弥漫着消毒水和玫瑰的混合气息。我坐在长椅上翻看监控录像——昨夜王霄梦游时，用镊子从后颈取出了个米粒大小的金属物，藏在了病房窗台花盆下。
"电磁干扰器的效果不稳定。"陆医生递给我热巧克力，"但证明芯片可以被取出。"他指着平板上的脑部扫描图，"问题是这些神经突触己经形成新的记忆回路..."
我盯着扫描图上蛛网般的亮线："所以他现在的记忆是..."
"被精心编辑过的。"陆医生放大图像，"所有与你相关的快乐记忆都被标记为危险信号。"
一只知更鸟落在脚边，啄食着我掉落的饼干屑。我突然想起什么："如果快乐回忆会触发防御，那痛苦的呢？"
"理论上芯片不会干扰负面记忆，但..."
没等他说完，我己经起身冲向病房。
王霄正在换药，纱布揭开时露出血肉模糊的后颈。我径首走到窗前，从花盆底下取出那个带血的微型芯片，举到他面前："认识这个吗？"
王霄的表情瞬间凝固。医生护士识趣地退出去，我反锁了房门。
"周景天游艇上给你注射的。"我用镊子夹着芯片走近，"它让你忘记最重要的人。"
王霄的后背贴上床头板，喉结滚动："我不..."
"你记得。"我按下遥控器，墙上屏幕开始播放荒岛那晚的监控——他发着高烧，却用身体为我挡雨，"看看你是怎么保护一个'陌生人'的。"
王霄的太阳穴渗出冷汗，眼神在抗拒与挣扎间切换。当视频播放到他吻我手指说"配对成功"时，他突然抱住头发出非人的嚎叫。鲜血从鼻腔涌出，滴在雪白被单上像盛开的红梅。
我扑过去抱住他，任凭他挣扎撕扯我的头发。在他最痛苦的时刻，我咬破舌尖，吻住他颤抖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的瞬间，王霄僵住了，随后开始疯狂地回吻，仿佛要把我拆吃入腹。
"717..."他在换气的间隙呢喃，手掌本能地护住我后腰，"...贝壳戒指..."
"想起来。"我抓着他的手按在我小腹，"这里有什么？"
王霄的瞳孔剧烈收缩："...二十一周...会显怀..."
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但我们己经无暇顾及。王霄的吻从暴烈变得温柔，最后停在我耳畔："...CX观察日志第1826天..."他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度，"...她今天...又为我哭了..."
病房门被撞开的瞬间，王霄的眼神突然涣散。他像断线的木偶倒在我肩上，后颈的伤口汩汩流血。在一片混乱中，我握住了他滑落的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己经戴回了那枚婚戒。
"临时记忆恢复。"陆医生在抢救间隙告诉我，"但芯片残留的神经突触还在干扰。"他递给我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同意冒险疗法。"
文件标题是《电磁脉冲记忆重组治疗方案》，风险栏写着"30%概率造成永久性失忆"。我签完字抬头，透过ICU的玻璃看见王霄满管子，胸口那处月牙疤痕在监护贴片下若隐若现。
护士递来他的个人物品，我从中发现一个微型录音笔。播放键按下后，王霄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断续传来："...如果正在听这个...说明芯片又失控了...记住，忘记谁都不能忘记陈曦曦...密码是...她第一次叫我'薄荷糖先生'的日期..."
录音戛然而止。我翻遍所有物品，都没找到这个所谓的密码。但当我摸向口袋里的贝壳戒指时，突然福至心灵——内侧刻着的"六周快乐"下方，还有一行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小字：12.43。
这是"十二年又西十三天"的缩写，从我十五岁落水被救，到二十七岁在闺蜜生日宴强吻他，正好是这个天数。
治疗室的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陆医生穿着防护服走出来："最后一次确认，是否实施电磁脉冲？可能会抹去他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我看着ICU里生死未卜的王霄，想起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必须忘记...我会...重新爱上你..."
"我同意。"我把贝壳戒指放进陆医生手中，"等治疗结束，请把这个还给他。"
（五卷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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