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陈曦曦仰躺在无影灯下，瞳孔被强光刺激得不断收缩。她感觉不到无影灯散发的热量，只能感受到腹部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人正用钝器搅动她的内脏。
"血压90/60，还在下降！"麻醉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陈曦曦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固定带束缚着。她这才想起，刚才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从手术台上翻滚下来。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无菌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王太太，我们需要给您全麻。"主刀医生戴着口罩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那双眼睛里的凝重让陈曦曦心头一颤，"胎盘早剥面积太大，胎儿心率己经降到100以下。"
陈曦曦艰难地摇头，干燥的嘴唇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她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不...不能全麻..."每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她的喉咙，"王霄...董事会..."
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器械碰撞的金属声、医生简短的指令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冲击着陈曦曦的耳膜。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在承受着身体上的剧痛，另一半却固执地想着顶楼会议室里的丈夫。
"给我...手机..."陈曦曦的手指抽搐着抓住护士长的衣袖，在上面留下几道淡红色的指痕，"他...胃药...西装内袋..."
一阵前所未有的宫缩袭来，陈曦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监测仪的警报声变得更加急促。恍惚间，她看见无菌单上晕开的血迹，那形状像极了婚礼当天她捧花上的玫瑰。
"快！准备紧急剖宫产！"
陈曦曦感觉冰冷的麻醉面罩贴上脸颊，她拼命摇头抵抗着逐渐模糊的意识。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想起今早离开家时，王霄站在玄关处为她整理围巾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脖颈，带着克制的情意。
"等我回来。"他这样说。
与此同时，王氏集团88层的会议室里，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王霄坐在首席位置，面前的黑咖啡早己不再冒出热气。八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环绕着会议桌，每个屏幕上都显示着不同地区的股东代表。他们的表情各异，但眼神中都带着同样的试探与算计。
林薇坐在王霄右手边第三个位置，她今天特意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此刻正有节奏地敲击着实木会议桌。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王总，市场部刚传来的数据。"她推过来一份文件，香水味浓得令人作呕，"您妻子早产的新闻己经导致股价下跌7%。董事会认为，在这种特殊时期，应该由我暂时接管CEO职务。"
王霄的视线扫过文件上的数字，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西装内袋里，陈曦曦偷偷塞进去的胃药片隔着布料贴在他的胸口。今早她假装整理他领带时的小动作，现在想来像是一个隐秘的拥抱。
"收购提案，现在开始表决。"王霄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没有人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己经深深陷入皮肉，在指根处留下一圈青白的痕迹。
财务总监开始宣读冗长的数据，王霄的目光落在会议室落地窗外。从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灯火通明的街道像一条条发光的血管。他突然想起陈曦曦怀孕六个月时，他们曾在这扇窗前跳舞。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裙，哼着走调的歌，而他小心地搂着她的腰，生怕碰疼了她。
"王总？您的意见？"
林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王霄收回目光，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按理说在这种重要会议上应该保持静音，但自从陈曦曦进入孕晚期，他就再也没关过手机震动。
"抱歉。"王霄站起身，示意会议暂停。当他划开接听键时，视频那头出现的画面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满手是血的护士长举着陈曦曦的工作证，那个印着她笑脸的证件此刻沾满暗红色的血迹。
"王先生，您太太让我务必把这个交给您..."
工作证从王霄颤抖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会议桌上。一张几乎透明的微型芯片从夹层中弹出，在光滑的桌面上旋转了几圈才停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张染血的证件和神秘的芯片。
王霄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耳边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他机械地拾起芯片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一系列加密文件。当那些熟悉的红色标记映入眼帘时，某个记忆突然击中了他——
那是两周前的深夜，他加班回来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时，陈曦曦正慌忙合上笔记本电脑，的脚踝从拖鞋里露出来，在灯光下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在忙什么？"他皱眉问道，顺手拿起桌上的孕妇维生素递给她。
"母婴用品清单。"她接过药片时眼神闪烁，"你快去睡吧，明天不是有海外会议吗？"
现在想来，那天晚上她眼下的青黑和键盘旁边七八个空咖啡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王霄的喉结上下滚动，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即使在生死关头，她想的依然是保护他。
"会议暂停。"王霄扯松领带的动作近乎粗暴，昂贵的丝绸领带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林薇的冷笑凝固在嘴角，因为她看见这个素来以冷静著称的商业帝王眼中竟泛着水光。
"王总，按规定表决流程必须..."
"我说，暂停。"王霄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骨节与实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从他的指关节渗出，星星点点地溅在收购文件上。"我妻子正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你们..."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她到这种时候...想的还是怎么帮我..."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这时，王霄的手机再次响起，新生儿嘹亮的啼哭声通过扬声器传遍整个会议室。护士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王先生，是个健康的男孩...但是王太太出现了DIC..."
王霄甚至没有挂断电话就冲出了会议室。电梯下降的28秒里，他死死盯着楼层数字，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般的记忆——
陈曦曦第一次教他煮泡面时故意烧糊的锅底，她红着脸解释说想让他记住这个味道；他们在荒岛遇险的三天里，她撕碎自己最爱的连衣裙给他当止血带；每次他胃痛发作，她总能精准找到那个穴位，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按压缓解他的疼痛...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王霄几乎是撞进了走廊。他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打滑，差点摔倒，却顾不上整理歪斜的领口。转过拐角时，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王氏总裁此刻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睛里布满血丝。
透过玻璃，王霄看见陈曦曦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腹部缠着的绷带隐约渗出血迹。各种仪器的导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着她纤细的手腕，呼吸面罩上的雾气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主治医生的话像钝刀割肉："...子宫摘除手术很成功...但还在渗血...如果天亮前凝血功能不能恢复..."
王霄听不见后面的话了。他轻轻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跪在病床边时，昂贵的西装裤被地上的水渍浸湿，但他浑然不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陈曦曦的手，那只曾经为他整理文件、煮咖啡、系领带的手，现在冰冷得像一块大理石。
"我在这里。"王霄将脸埋进她的掌心，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轻叩着他的脸颊。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三十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在人前落泪。
监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王霄猛地抬头，看见陈曦曦的眼皮轻微颤动。她的手指——那根戴着婚戒的无名指——正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勾着他的戒指。
"芯...片..."她的气音比呼吸机的声响还要轻，但王霄立刻俯身贴近，"工...作证..."
王霄的眼泪终于决堤，砸在她苍白的睫毛上。"傻瓜，"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那些资料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鱼肚白的曙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当医生拿着最新的血常规报告进来时，王霄仍然保持着跪姿，双手紧握着陈曦曦的手，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指标开始回升了！"医生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王霄低头吻着妻子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突然笑出声来。这个倔强的女人，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忘给他上一课——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真正的强大不是永远冷静自持，而是敢于为爱投降。
他望向窗外完全升起的太阳，在陈曦曦耳边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带儿子去看海。"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十一卷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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