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谋签发的“尚方宝剑”——那份赋予凌逸尘极大调查权限的手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口袋里。凌逸尘深知，自己踏上的是一条遍布荆棘、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钢丝绳。他必须完美地扮演好“肃清内鬼特别行动组副组长”这个角色，既要拿出“成绩”应付沈仲谋，又要小心避开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陷阱，同时还得暗中执行那项极其冒险的“扰蜂计划”。
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饭菜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军官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者有之，低声密语者有之。凌逸尘端着餐盘，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寻找着目标。他的“嫌疑人名单”上，王主任、张参谋、李副队长都是明面上的靶子，但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沈仲谋身边那个看似低调、实则深得信任的副官——周立。
周立此刻正独自坐在角落一张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像只随时准备钻洞的老鼠。凌逸尘端着餐盘，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新官上任”矜持的微笑，径首走了过去。
“周副官，一个人？不介意我坐这儿吧？”凌逸尘拉开椅子，动作自然流畅，没等周立回答就坐了下来。
周立显然有些意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但脸上迅速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凌组长？稀客稀客，您请坐。”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后仰，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嗨，什么组长，虚名罢了。”凌逸尘摆摆手，一副“大家都是给处座办事”的亲近口吻，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还不是处座信任，让我干这得罪人的差事。压力大啊，吃不下睡不香的。”他叹了口气，表情真诚得无懈可击。
周立笑了笑，没接话，眼神里的警惕并未放松。他可不是那些容易被忽悠的愣头青。
凌逸尘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吃着，仿佛闲聊般开口：“说起来，还是周副官你跟在处座身边最得力。处座日理万机，最近更是为内鬼的事劳心劳力，我们下面人看着都心疼。多亏有你这样细心周到的人在身边帮衬着。”
这话捧得不高不低，周立脸上露出一丝受用的表情，嘴上却谦虚：“凌组长过奖了，都是分内事。”
“分内事也分做得如何嘛。”凌逸尘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就像上个月，处座亲自部署的那次针对共党地下印刷所的行动，要不是你提前发现了那个伪装成货郎的暗哨，行动哪能那么顺利？处座后来还特意在会上表扬了你，说你有双鹰眼！”
周立脸上的笑容明显真诚了几分。那次行动确实是他得意之作，被凌逸尘精准地点出来，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戒备也稍稍松懈：“凌组长记性真好。那次也是运气，刚好看到那货郎的鞋不对劲……”
“细节决定成败啊！”凌逸尘立刻接上，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跟在处座身边，就得有周副官你这份眼力劲儿和责任心。处座最近这么忙，除了内鬼的事，肯定还有更重要的担子压着吧？我看他办公室的灯，经常亮到后半夜。”
他看似随意地抛出了试探的钩子，目光却紧盯着周立的细微反应。
周立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含糊道：“处座操心的事情多，我们做下属的，尽力分担就是了。”
“那是自然。”凌逸尘顺着他说，语气带着点好奇，“不过话说回来，能让处座这么废寝忘食的，除了揪内鬼，恐怕就是跟‘外面’那些重要‘朋友’的合作了吧？我听说最近好像有个大项目？”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把“朋友”和“项目”咬得重了些。
周立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扫了凌逸尘一眼，似乎在评估他知道了多少。他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住瞬间的紧张，再开口时，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和神秘：“凌组长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事牵扯太大，处座严令保密，我可不敢多说。” 他嘴上说着不敢说，但那种“我知道内幕但不能告诉你”的姿态，反而更勾起了凌逸尘的注意。
“理解理解！纪律嘛！”凌逸尘立刻表示理解，但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点男人间分享秘密的笑意，“不过，我那天在走廊，好像远远看到有个穿黑风衣、戴黑礼帽的，进了处座办公室？那派头，啧啧，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是那边来的‘贵客’？” 他巧妙地用“那边”代替了具体指向，把猜测权交给周立。
周立脸上果然露出一丝“你懂的”的表情，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凌组长眼睛真毒！那位……来头确实不小。跟处座谈的，可是关系到后面……”他做了个“大动作”的手势，又警惕地看了看西周，“总之，是笔大买卖！要是成了，咱们军统，嘿嘿……”他含糊地笑了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黑风衣、黑礼帽！凌逸尘心中暗凛。这就是沈仲谋最近频繁接触的“神秘人”？他立刻顺着周立的话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羡慕和好奇：“哦？能让处座这么重视的买卖？看来这位‘贵客’能量不小啊。不知道是在哪里谈的？茶馆？还是……”
“嗨，那位讲究。”周立似乎被凌逸尘的“识货”和恭维弄得有点飘飘然，话匣子也松了些，“就喜欢去城南那家‘清心茶楼’，说是雅致安静。处座也迁就他，这不，后天下午……”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刹住车，端起碗扒拉了两口饭，掩饰道：“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后天下午！清心茶楼！凌逸尘心中狂喜，但面上不动声色，也拿起筷子：“对对，吃饭。周副官不愧是处座身边的红人，知道的就是多。以后有空，多向你请教。” 他成功撬开了周立的口，拿到了关键信息。这条线，有门儿了！他一边吃饭，一边己经在脑中飞快地勾勒后天下午的行动计划。这个周立，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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