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下午，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城南的“清心茶楼”藏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深处，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在烟雨朦胧中倒真有几分“清心”的意境。茶楼生意清淡，正是密谈的好去处。
凌逸尘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长衫，戴着一顶宽檐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像个普通的茶客，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坐在茶楼二楼一个临窗的角落位置。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既能观察到楼梯口，又能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看到茶楼侧门和后巷的动静。他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几碟瓜子花生，慢悠悠地嗑着，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是茶楼伙计领着一个人上来。凌逸尘用余光瞥去——正是周立！周立同样穿着便装，神色警惕，径首走向二楼最里面一个挂着竹帘的雅间，掀帘走了进去。显然，他是来打前站的。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楼梯再次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凌逸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装作被窗外的雨景吸引，侧过身，用茶杯和帽檐的阴影巧妙地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来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质料上乘、剪裁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黑色的宽檐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他步伐稳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刻意收敛的锋芒。正是周立口中的“神秘人”！
神秘人目不斜视，在伙计的引领下，径首走向周立所在的雅间。掀帘而入的瞬间，他似乎极其敏锐地朝凌逸尘这个方向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感，让凌逸尘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强的警觉性！
雅间的竹帘放下，隔绝了内外。凌逸尘的心却悬了起来。刚才那一眼，是巧合？还是对方己经察觉到了什么？他强自镇定，继续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着，竭力捕捉着雅间里传出的任何一丝声音。但雅间的隔音似乎不错，只能隐约听到极其模糊的交谈声，无法分辨具体内容。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雅间的竹帘掀开。神秘人率先走了出来，周立恭敬地跟在后面。神秘人依旧戴着那顶黑礼帽，帽檐压得极低。他走到楼梯口，似乎又朝凌逸尘这个方向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才从容地下了楼。
机会稍纵即逝！凌逸尘立刻放下几枚铜钱在桌上，装作要下楼解手，也起身跟了下去。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神秘人出了茶楼正门。
神秘人没有叫黄包车，也没有随从，而是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独自走进了雨幕笼罩的小巷。他步速不快，方向明确，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凌逸尘也撑起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混在稀疏的行人中，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雨丝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小巷幽深曲折，两旁是高高的白墙。神秘人的黑伞在灰蒙蒙的雨景中，像一滴移动的浓墨。凌逸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跟踪这样一位警觉性极高的目标，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和步幅，利用街角的杂货摊、门洞、甚至晾晒的衣物作为掩护，不断调整着跟踪的距离和角度。
突然，神秘人在一个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似乎在辨认方向。凌逸尘立刻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后面，借着摊位的遮挡观察。
就在这时，他听到神秘人用不高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传来：
“……合作……必须加快……”
“……共产党那边……渗透名单……”
“……月底……沙坪坝码头……交接……”
沙坪坝码头！渗透名单！月底交接！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凌逸尘脑中炸响！“毒蜂计划”！这绝对是“毒蜂计划”的核心内容！老赵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指向的就是这个！这个神秘人，就是沈仲谋与日军勾结的关键中间人！
凌逸尘激动得手指微微发颤，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必须跟下去！弄清楚这个神秘人的落脚点！获取更多信息！
神秘人似乎辨认好了方向，再次迈步，拐进了左边那条更狭窄的巷子。凌逸尘等了几秒，刚想跟上去——
“凌组长，好雅兴啊？雨中散步？”一个带着戏谑和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响起！
凌逸尘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回头，只见周立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撑着一把伞，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他！
糟了！被发现了！周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刚才在茶楼就起疑了！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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