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空气，是海腥味、柴油味和烂鱼烂虾的馊味搅和在一起的怪味。
这地方不像个城，倒像个放大了的、脏乱差的渔村。
矮房子挤成一堆，墙皮被海风盐雾啃得一块一块往下掉。
破路坑坑洼洼，积着混了鱼鳞垃圾的黑水。
码头边，生锈的大渔船挤得满满当当，吊机嘎吱嘎吱响，吊着鱼筐和看不出名堂的木箱子。
街上啥人都有：围着胶皮围裙的渔民、晒得黢黑的苦力、眼神乱瞟的生面孔。
还有穿花衬衫嚼槟榔、浑身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在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街上慢慢挪。
车里，凌逸尘、陈锋、孙浩、林薇西个穿着便装，但腰里鼓鼓囊囊。
开车的叫老李，当地国安的，精瘦，脸皮被海风吹得像砂纸。
“水比想的还浑。”
老李一口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眉头拧着，“灰港这鬼地方，靠走私吃饭。
大大小小的团伙几十个，倒腾啥的都有，烟、油、手机、甚至人！
他妈的，浑得很！柯振海，就那个‘老K’，是这儿的地头蛇，手眼通天。
他那灰港渔业公司，明面上光鲜，背地里管着至少三条走私道，‘渔火’线就是一条，专走‘硬货’。”
“他人呢？”凌逸尘问，眼睛扫过窗外一个蹲在路边、斜眼瞅着他们车的黄毛混混。
“缩头乌龟。”老李哼了一声，“公司有经理顶着，他很少露面。
窝在城西半山腰一栋大别墅里，墙头拉着电网，保安跟铁桶似的。
我们的人盯了几天，就拍到他露过一次面，去海边私人码头上了趟游艇，屁大会儿就回来了。滑得很。”
“那‘蝮蛇’呢？有信儿没？”陈锋追问。
“屁影没有。”老李叹口气，“跟掉海里似的。
查了所有进城路口的监控，翻了旅馆出租屋，连道上混的线人都问了，都说没见着生面孔或者有大买卖。
这人要么还没到，要么…被‘老K’藏得严严实实。”
面包车拐进一条更窄更脏的巷子，两边堆着发臭的破渔网和垃圾桶。
几个光膀子、满身花里胡哨纹身的汉子围在油乎乎的桌子边打牌。
看见面包车进来，牌一扔，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
“这是‘鱼头帮’的地盘，一伙小混混，收保护费卖私烟的。”
老李压着嗓子，“最近不太老实，跟我们的人干过架。小心点。”
话刚说完，一个打牌的纹身男摇摇晃晃站起来，拎着个空酒瓶子。
堵在路中间，巴掌“啪啪”拍引擎盖：“喂！哪冒出来的？懂不懂规矩？过路钱！”
老李脸一沉，摇下车窗：“警察！滚开！”
“警察？”纹身男一愣，接着露出更痞的笑，“警察牛逼啊？证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牌的？这条街，鱼头哥说了算！不给钱，甭想走！”
他身后几个同伙也围了上来，手里抄着板凳腿和铁链子。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孙浩的手己经摸到了腰间的硬家伙。
凌逸尘按住孙浩的手，给老李使了个眼色。
老李掏出证件一亮：“看清楚了！执行公务！再挡道，吃不了兜着走！”
纹身男眯着眼，醉醺醺地想看清证件，旁边一个清醒点的同伙赶紧凑过去嘀咕两句。
纹身男脸色变了变，显然认出老李了。
他不甘心地啐了口唾沫，骂咧咧地让开：“操！真他妈晦气！滚吧滚吧！”
面包车慢吞吞开过去，那群混混的眼神像毒针一样扎在车身上。
“瞅见没？”老李关上车窗，脸色难看，“一个小混混都敢这么横。
柯振海手底下那些亡命徒，更难缠。这地方，拳头和关系才是爷。”
车子停在码头区边上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前，挂着“渔业管理办公室”的破牌子，是当地警方的一个秘密窝点。
联合追捕小组的临时指挥室就设这儿。
屋里，当地警方的头儿王队长（黑脸膛，眼神跟鹰似的）和几个便衣骨干等着了。
墙上贴着灰港的详图，柯振海的别墅、灰港渔业公司的码头、还有几个重点地方都画了红圈。
“凌队长，情况老李路上该说了。”王队长开门见山，语气沉，“灰港就是个烂泥塘。
柯振海根子深，我们动过他几次，不是证据不够就是上头顶着，动不了。
现在‘蝮蛇’这条过江龙很可能跟他勾搭上，更他妈麻烦。”
他指着地图：“我的人24小时盯着柯振海的龟壳和公司码头，暂时没见‘蝮蛇’的影子。
那孙子可能藏在柯振海别的耗子洞里。
另外，有线报，最近有一批‘特殊货’从‘渔火’线进来，是啥，藏哪儿，还没摸清。
我估摸着，跟‘蝮蛇’脱不了干系，八成是枪或者别的家伙。”
“‘蝮蛇’会不会还没到灰港？”林薇问。
“可能，但不大。”王队长摇头，“地下河出口就在灰港北边十几公里的野滩头。
那地方鸟不拉屎，走私船最爱在那儿靠。
我们的人在滩头发现了新的橡皮艇拖痕和脚印，奔着灰港来的。
时间也对得上。他肯定到了。”
凌逸尘盯着地图上灰港密密麻麻的街道和弯弯曲曲的海岸线。
“他要藏身，要找‘老K’，要搞新身份新路子。
港口区、渔业公司的破仓库、柯振海的产业、还有那些乱糟糟的城中村出租屋…都可能藏人。
大海捞针，也得捞！”
他看向王队长：“王队，让你们的人，动作轻点，别惊了蛇。
重点摸这几个地方：第一，柯振海名下或者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所有仓库、冷库、破厂房；
第二，港口区最近不老实的船，特别是那些能跑远海的中小型渔船；
第三，那些管得稀烂、外地人扎堆的城中村和便宜出租屋。
留意生面孔，特别是身上带伤、鬼鬼祟祟、或者买一堆吃喝药品的。”
“行！”王队长点头，“我马上安排，用查消防、查暂住证当幌子，分片摸。”
“还有，”凌逸尘补了一句，“柯振海的龟壳和公司码头，盯死了。
尤其是他那个私人码头，看看有没有陌生船或者生人进出。‘蝮蛇’要见他，总得有个地儿。”
“明白！”
“陈锋，孙浩，”凌逸尘转向自己人，“你俩带几个人，换上破烂衣服，混进码头和城中村。
别瞎打听，就用眼睛看，耳朵听，熟悉地方，找不对劲的。
特别是那些看着像打手、保镖或者有行伍气的。”
“是！”
“林薇，王工，技术活儿归你俩。
用咱们带的家伙，在港口区和重点目标附近，试试能不能偷听到点啥信号。
还有，U盘里‘礁石’那地方，接着挖。”
任务分下去，联合追捕小组像上了发条一样转起来。
凌逸尘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咸腥的海风灌进来，带着码头的吵闹和远处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这座乱糟糟的沿海小城，像个巨大的迷宫，藏着他们要抓的人。
迷宫深处，还盘着一条毒蛇。这趟活儿，比山里更难。
但凌逸尘眼神一点没变，还是像锁定了猎物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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