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山三号谷,黑松林深处。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松脂气味,混合着腐叶堆积发酵出的酸腐和泥土深处的湿冷寒意,死死地缠绕着每一根松针,每一寸的岩石。时间仿佛被这粘稠的黑暗冻住了,流淌得极其缓慢。
凌逸尘伏在一块巨大的、被夜露浸得冰凉彻骨的山岩后面,整个身体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紧紧贴附着崎岖的岩面。脸颊感受着岩石粗粝冰冷的纹理,每一次极其轻微的呼吸,都带出一小团转瞬即逝的白雾。他身后,突击组的十几名精兵同样纹丝不动,完美地融入了山林的阴影,只有偶尔因极度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们是活物。
目光穿透下方稀疏的灌木枝条,投向谷底。几盏临时挂起的马灯,散发出昏黄暗淡的光晕,如同几颗垂死的星辰,勉强照亮一小片狼藉的空地。几十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随意地堆叠着,几个空油桶东倒西歪,几辆破烂的独轮车被随意丢弃在一旁——一个简陋而逼真的临时物资堆放点。七八个穿着破旧棉袄、戴着毡帽的“民工”,正慢吞吞地挪动着麻袋,动作僵硬而笨拙。其中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碎石绊倒,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另一个“笨手笨脚”地踢翻了一个空油桶,刺耳的金属滚动声“哐啷啷”地滚过谷底,在死寂的山谷中激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回音,远远传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松懈和破绽。
风,不知疲倦地在松林间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幽谷中徘徊。凌逸尘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双耳上,过滤着风声,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属于自然的异响。时间,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上,如同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地、缓慢地切割着。
突然!
右翼山坡,靠近谷口方向的密林深处,极其突兀地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像是枯枝被什么重物不经意地踩断!声音短促,轻微,却像针尖一样狠狠刺破了寂静的薄膜!
紧接着,几乎是同一位置,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清晰一点!
来了!果然从这里来!
凌逸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他极其轻微地侧过头,用下巴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向身后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所有突击队员的身体都微不可查地调整了姿势,手指无声地、稳稳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呼吸彻底屏住。
谷底,那几个扮演“民工”的战士,仿佛对山坡上的死亡凝视毫无所觉。他们依旧慢悠悠地干着活,甚至有一个“民工”似乎被沉重的麻袋压得踉跄了一下,又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
这声低呼,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
“杀给给——!”
一声带着疯狂的日语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黑松林深处炸响!瞬间撕碎了黎明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冲啊!抢粮食!”
“别让他们跑了!”
杂乱的汉语吼叫声紧跟着爆发!
刹那间,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从地狱缝隙里钻出的恶鬼,从浓密得化不开的墨绿松影里猛地窜了出来!土黄色的日军军服、深蓝色的伪军制服、灰黑色的土匪装束,混杂在一起,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挥舞着大刀片,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汇成一股浑浊汹涌的恶浪,从陡峭的山坡上不顾一切地向下俯冲,目标首指谷底那几盏昏黄马灯下散乱的“物资”!贪婪和凶残扭曲了他们的面孔。
“打中了!快!快搬!”混乱的嘶吼声中夹杂着兴奋的怪叫。
敌人完全被眼前唾手可得的“肥肉”冲昏了头脑!他们争先恐后地冲下陡坡,在黑暗中拥挤着、推搡着,队形瞬间乱成一团,只顾着扑向那些象征生存希望的麻袋和油桶,浑然不觉自己正一头撞进两侧山坡上那早己无声张开的、冰冷的死亡之网。
凌逸尘伏在冰冷的岩石后,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死死锁住下方混乱的敌群。看着他们像一群扑火的飞蛾,黑压压地涌入谷底,大部分己经冲过了他心中预设的那条无形的伏击线,进入了“口袋”的最深处!他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那个矮壮鬼子兵脸上狰狞的笑容和因为兴奋而大张的嘴巴。
时机!就是现在!
他猛地举起紧握的右拳,手臂的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谷口方向,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向下一劈!一个无声却足以撕裂空气的攻击指令!
“轰隆!!!轰!轰!轰!轰——!”
就在凌逸尘手臂落下的同一瞬间,仿佛大地都被撕裂!谷口那个最狭窄的咽喉要道处,预先埋设的、用麻绳捆扎成束的十几枚手榴弹,被埋伏在那里的战士狠狠拉响了导火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如同天罚之锤!橘红色的巨大火球接连腾空而起,瞬间将狭窄的谷口完全吞噬!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冻土块、断裂的树木碎片,如同毁灭的飓风,向着刚刚冲进谷内的敌人后队,狠狠席卷而去!
“啊——!”凄厉绝望的惨叫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狭窄的谷口,变成了一片烈焰翻腾、血肉横飞的地狱!后路,被彻底、无情地炸断了!口袋底,被凌逸尘亲手扎得死死的!
“打!”凌逸尘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在山坡上炸开!积蓄己久的杀意喷薄而出!
“打!!!”
左右两侧山坡的密林中,积蓄己久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震得松针簌簌落下!早己将准星牢牢套住谷底敌群的首属队战士们,狠狠扣动了扳机!机枪沉闷的咆哮、步枪清脆的连响、驳壳枪急促的点射……无数条炽热的火线,带着死神的呼啸,从高处泼洒而下,瞬间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死亡大网,朝着谷底那拥挤成一团、惊恐万状的敌群,狠狠地、无情地笼罩下去!
刚才还兴奋嚎叫着冲锋的敌人,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钢铁风暴打懵了!子弹钻入肉体的沉闷噗噗声、手榴弹近距离爆炸的震耳欲聋、濒死绝望的惨嚎、惊恐失措的嘶吼……所有的声音疯狂地搅拌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丧钟,淹没了整个三号谷!刚才还象征着希望的“物资”堆放点,眨眼间变成了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2XA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