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临时指挥所里,空气凝滞得像块铁。唯一的光源是挂在土墙钉子上那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围在粗糙木桌旁的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没人说话,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沉甸甸地压着每个人的胸口。
凌逸尘把那份写着“暗影会”三个刺目大字的油纸文件推到桌子中央,旁边放着那枚冰凉沉手、刻着诡异三眼乌鸦的徽章。“目标就一个,”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刮过骨头,“挖掉‘暗影会’的根,剁了它伸出来的爪子。行动代号,‘除影’。”
命令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短暂的涟漪后迅速沉底。调查组这台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老马带人一头扎进松井供词里提到的那些蛛丝马迹,梳理着可疑地点和人名。小周拿着那枚阴冷的徽章和天书般的密码本,想尽办法追查可能的来源。其他人则像撒网一样,将各自掌握的地下关系网铺开,在城市的各个阴暗角落、三教九流之中,搜寻任何与“三眼乌鸦”有关的影子。
头两天,风是顺的。老马托一个在黑市混迹多年的老关系,隐约打听到似乎有人出手过类似的金属片,虽然线索模糊得像雾,但总归是个方向。小周在码头扛大包的苦力堆里蹲了两天,灌下去不少劣质烧酒,终于从一个老搬运工醉醺醺的抱怨里抠出点东西:前阵子卸过一批怪货,箱子沉得要命,封得严实,上面好像用黑漆印着个鸟不像鸟、鸡不像鸡的记号。一条条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被艰难地、充满希望地往一根线上穿。
然而第三天,天毫无预兆地变了脸。
凌逸尘深夜回到弥漫着土腥气和劣质烟草味的砖窑,准备汇总各方进展。老钱脸色铁青,没等他坐下,就递过来一张揉得发皱、边缘还沾着点污渍的纸条。“老马栽了。”老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约好的线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在碰头点旁边巷口的烂泥地里,发现了这个。”纸条被展开,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东西(很可能是血)潦草地涂抹出一个歪歪扭扭、却透着不祥的乌鸦图案,下面用他们内部才懂的暗语,清晰地写着两个字:“陷阱”。
凌逸尘眼皮猛地一跳,心往下沉:“老马人呢?”
“人回来了,”老钱的声音绷得更紧,带着后怕,“胳膊上挨了一枪托,肿得老高。他说刚到巷子口,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汗毛倒竖,刚想扭头撤,埋伏的人就从两头巷子口扑出来了!幸亏那地方他闭着眼都能摸出去,仗着路熟,玩命才甩掉尾巴,捡了条命回来。”
坏消息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砸过来。小周刚发展的一个跑腿传信的外围小眼线,第二天清早被人发现脸朝下漂在护城河里,捞上来时人都僵了。伪警察局给出的结论是“天黑失足落水”,可那小子水性好是出了名的。一份由凌逸尘亲自整理、锁在自己抽屉里的关于“暗影会”近期可能活动区域的秘密报告,第二天开锁时,抽屉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锁芯。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一次精心策划、几乎万无一失的抓捕行动。目标是“暗影会”一个负责联络的中层头目,藏身点摸得清清楚楚。行动前半小时,负责盯梢的队员还确认目标就在屋里。可当行动组破门而入时,屋里只剩下半杯没凉的茶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味,目标像水汽一样蒸发了。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倒霉,三次、西次……冰冷的现实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有内鬼!这只吃里扒外的虫子,就藏在调查组这口锅里!就藏在围坐在这张破木桌旁的人中间!
一股无形的、刺骨的寒气瞬间冻僵了砖窑里的空气。刚才还凑在一起低声交换信息、眉头紧锁讨论的队员们,眼神开始飘忽不定。递烟的手默默缩了回去。汇报情况时,声音压得极低,目光下意识地躲闪着旁边的人,仿佛对方身上带着瘟疫。连喘气都变得又轻又浅,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那点好不容易在枪林弹雨中、在暗影追踪里积攒起来的信任和袍泽之情,此刻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头,在猜疑的冷风里发出令人心寒的碎裂声。
苏婉晴负责整个行动的内务和通讯枢纽,她的心揪得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行动计划的拟定细节,每一份情报的汇总分发,几乎都要经过她的手。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得发白,脑子里像过筛子一样,一遍遍回放每一个经手的环节,每一个可能接触过机密文件的人名和面孔。凌逸尘察觉到她绷得像弓弦一样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眼神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别慌。稳住。鬼藏得再深,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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