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照常分派任务,条理清晰;照常听取每个人的汇报,目光专注;甚至偶尔还会和身边的队员开一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热气,去融化那几乎冻僵的气氛。
然而,在他平静的表象之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一遍遍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一个多余的小动作、一缕眼神里转瞬即逝的慌乱。
他不再把完整的“除影行动”计划和盘托出。
这个庞大的棋局被他巧妙地拆解成了几块互不相干、甚至看似矛盾的碎片任务,分别交给了不同的小组,甚至不同的个人去执行。
真正的全盘计划,下一步的落子方向,只有他自己心里那幅无形的棋盘上才清晰可见。
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那一小块拼图,却无法窥见整幅画卷。
张全,在调查组里算是个相对的新面孔。
本地人,加入组织刚满一年,背景审查做过几轮,履历清白得像张白纸。
他负责情报的初步筛选和整理,工作勤勤恳恳,像头老黄牛,话不多,平时存在感不高。
但这几天,他显得格外沉默,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腰,眼神深处总像藏着点驱不散的阴霾,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在他偶尔抬眼时泄露出来。
凌逸尘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他时,他会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垂下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或者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假装喝水来掩饰那瞬间的僵硬。
时机到了。凌逸尘把一条关于“暗影会”疑似在城南旧货市场进行秘密交易的情报,单独交给了张全,要求他利用本地人的优势,进一步核实细节,并特别加重语气强调:“这是绝密,高度机密!只能烂在你一个人的肚子里!明白吗?”张全接过纸条时,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是”。
同时,凌逸尘把另一份精心炮制的“绝密行动方案”——谎称“暗影会”某重要头目将于三日后深夜秘密抵达城西某废弃货栈进行接头——故意摊开放在自己那张破桌子的最显眼位置,墨迹都似乎未干透。
在一次组内的例行碰头会上,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像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用随意的口吻提了几句关于这个“城西重大行动”的风声,暗示这是下一步的关键棋。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一点点爬过去,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了。
砖窑里的气氛更加诡异,表面的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
凌逸尘像最有耐性的老猎手,稳稳地坐在那里,下了饵,屏住呼吸,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枪口。
第二天下午,负责监控城南旧货市场的队员发回密报:市场一切如常,风平浪静,连个可疑的鬼影子都没发现。
张全负责去核实的那条城南线索,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而城西方向,负责外围警戒和观察的老钱却火急火燎地派人传回紧急警报:发现不明身份人员,行迹鬼祟,多次在目标货栈附近转悠踩点!行动意图似己暴露!
消息传来,凌逸尘的心猛地一沉,随即一股冰冷的杀意从眼底升起。
饵被咬了!但咬住的,恰恰是那个只有张全一人知道的假饵!他负责去核实的城南真线索毫无波澜,而这个他“无意”得知、且只有他知道是假计划的城西行动,却精准地引来了窥探的眼睛!
目标,瞬间锁死!内鬼,就是张全!
夜深人静,砖窑里只剩下一个值班的队员靠着墙角打盹。
张全像只受惊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溜出窑洞,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砖窑后面那片堆满碎砖烂瓦、荒草萋萋的野地。他警惕地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西周的动静,只有秋虫微弱的鸣叫。
确认无人跟踪后,他快步走到一堆不起眼的碎砖旁,蹲下身,双手飞快地扒开几块松动的砖头,露出下面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小油纸包。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就要往油纸包里塞。
“给谁送信呢?张全。”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紧贴着他后脑勺响起。
张全浑身剧震,像是被无形的闪电劈中!他猛地回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瞬间放大!
凌逸尘高大的身影如同铁铸的凶神,纹丝不动地矗立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手中的驳壳枪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致命的金属光泽。
王铁牛和李栓柱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两堵墙,一左一右,彻底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张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手中那张承载着他全部恐惧和背叛的纸条,无声地飘落,掉在冰冷的碎砖和尘土里。
他双腿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坐下去,碎石硌得生疼也毫无知觉。
“为什么?”凌逸尘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问天气,听不出一丝怒火,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胆俱裂。
张全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他们…抓了我弟弟…在乡下老家…说…说我要是不听话…不按他们说的做…就…就…”他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脸上混合着绝望、悔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凌队长!我该死!我混账!我…我没办法啊!他们拿我弟弟的命逼我…每次…就让我把听到的、看到的…特别是你桌上那些…写下来…塞到这里…”
凌逸尘弯腰,两根手指夹起那张飘落的纸条,就着微弱的月光扫了一眼。
上面用极小的字迹写着关于“城西货栈行动”的时间、地点等关键信息。
他冷冷地看着崩溃如泥的张全,声音里淬着冰:“‘暗影会’跟你接头的人是谁?怎么联系?”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全拼命摇头,眼神涣散,“每次…都是他们派人…在约定好的时间来取…或者…或者换个地方…留下新的纸条…告诉我下一个藏信的地儿…我…我从来没见过上线是谁…他们像鬼一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彻底的绝望。
凌逸尘沉默了片刻,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张全脸上刮过,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他挥了挥手,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带下去,单独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触。
”王铁牛和李栓柱上前,像拖一袋破麻布,将如泥、只剩下呜咽的张全粗暴地架起来拖走,脚步声消失在砖窑的阴影里。
窑洞内,油灯昏黄的光线重新成为主宰。
凌逸尘走到那张破木桌前,将那张从张全身上搜出的、带着背叛余温的纸条平铺在桌面上。
他的目光又落在旁边那份伪造的“城西货栈行动方案”上。一个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绝地反击计划,在他冷静如冰的脑海中迅速勾勒成型。
嘴角,极其罕见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铁血腥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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