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源镇客栈里用完早饭后，他就停止控制傀儡人。
他没有告诉掌门陆道人，私自把傀儡人“陆青玄”留在了青峰山，而他自己偷偷——
下山了。
下山后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先来了红英山上的凌霜庙。
像他这样，向妻子求签的人，世间也没有几个。
他跪在蒲团上，眼睛平静望着凌霜像，双手虔诚握住签筒，心有挂碍，摇出了一个上上签——
只缘身在此山中。
签文背面又写，施主所求，近在眼前。
他带着疑惑下山。
才到山脚下，便听到金铃声，看见美人影。
渡劫期的目力，纤毫可见，很容易他就看清楚了山下跳子是李烟萝，也将她身上的配饰一一扫过，连带着她裙边的小蛇灵力几何也被探知完全。
令他震惊的是李烟萝袖口上的金铃。
铃铛黄金打造，约拇指盖大小、铎舌做成蛇信子式样，还存有不少的灵气，和凌霜留下来的金铃一模一样。
现在他乾坤袋里就有好几个。
还有她脸上温柔的表情。
曾经他也在这么一个月夜不辞而别，凌霜发现后很是难过。
她先是把村子里所有的路都找了一遍，又用了几颗灵气珠探查他的本命剑。
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凌霜在梨树下跳过这支舞。
跳舞时凌霜还很气，可是跳着跳着，她就对着几条过路的小蛇笑了起来。
笑容轻松又甜蜜。
他当时抱着剑，靠在黑暗里，看她跳完了一整支舞。
心里想着明天再走。
下定主意后，他便出现在街角，凌霜慢悠悠地朝他跑来，小脸上全是汗。
“我刚才找你找不见，特别累。陆青玄，你背背我。”
陆青玄弯下腰背起她，她果然累的趴着不动也不闹。
当时她温软带着香气的侧脸靠在他侧颈，湿热的气息落下，说不出的痒。
就像现在这样，也很痒。
更多的是痛。
陆青玄浑身僵冷，方才还清澈的眼眸一点点变成暗红色，心脏跳的又急又沉，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凌霜……”
李烟萝闻声停下动作。
那些小蛇聚集在一起，全都首立起来，护在她身前。
*
“三公主这舞，好美。”
天绝自黑暗中踱步而出，被斩断的左胳膊不知何时长了出来。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一步步走向李烟萝。
但脚下似乎充满了灵力，不过两步，便逼近李烟萝跟前。
他挥了挥手，那些小蛇就被扇晕在草丛。
李烟萝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应该在‘陆青玄’的乾坤袋里，你不可能出来。”
“哼。”
天绝冷冷点头，“对，本君出不来。”
那陆青玄的乾坤袋刀砍不破，火烧不化，冰封也不管用。
他只好在乾坤袋里把关住他的铁笼子连同上面的符纸吃了。
虽然肚子疼的要命，恐怕胃袋都给符纸劈的鲜血淋漓。
但好歹出来了。
他还用那铁笼子和符纸上的灵力长出了左胳膊。
只是，他只能用神识出来，骨头还留在乾坤袋里，并不能逃跑。
不过，李烟萝这个人，他越想越喜欢。
必须先下手为强，烙印了她，才能放心。
想到这，天绝凑近李烟萝，右手搭上她肩膀，左手扔在她身上一条捆仙索，额头抵在李烟萝的额头，口中念起法诀——
以幽冥之力，浑浊之术，烙印你，我的妻子。
李烟萝只觉神识一阵痛苦，那烦人的噪音便又出现。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天绝是你夫君对你最好天绝是你夫君对你特别好——
你乖你乖你乖你乖你乖你乖——
天绝喜欢你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你也喜欢天绝——
你乖你乖你乖你乖你可爱你可爱你可爱你可爱你可爱——
这次烙印比上次有点差别。
李烟萝乖乖地任他污染她的神识，脸上比上次少了痛苦神色，她的双手搭在他胸口，乖的不得了。
天绝感觉神识舒服极了，很满足，心口的地方暖暖的，像被朝阳暖光抚摸。
抽空，他睁开眼睛，冰冷的嘴唇竟迫切地想要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吻一口。
这就是……喜欢？
不等天绝有所动作，烙印突然出错了。
李烟萝睁开双眼，那双澄澈的眼睛变成了充满了灵气的蓝色，她眉心同样蓝光一闪。
少女勾唇一笑，轻飘飘地就把他推开了。
捆仙索被割成好几条，散落在地。
与此同时，万斤压力灭顶而下。
她道——
天绝，跪下。
天绝满脸愕然，下一瞬，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道折弯膝盖，“扑通”跪在她面前。
他要站起，从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画的法阵里出现十几条黑色的涌动着红纹的妖鬼锁链，锁住他的手脚，脖颈上套上了锁链项圈，拽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起身。
“臭、丫、头！”
“你怎么会用我们妖鬼的法术！”
“你到底是谁？”
天绝气的眼尾炸出红黑色纹路，竖瞳在红色瞳眸里如利剑一般满是寒霜。
李烟萝掐了净身诀，擦了擦眼睛，而后一脚踹在天绝肩头。
这一脚并未将对方踹倒，她顺势探下身子，给了天绝一个响亮的耳光！
“死乌鸦，都成本公主的手下败将了，还敢造次。”
“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妖鬼的法术。”
“这是青峰山上沈道君独创的法术，嫁衣诀。你想要烙印我，而这诀的威力便能让我反而能烙印你。现在，你己是我李烟萝烙印过的妖兽。你烙印的那些手下，也全部要以我为尊。认命吧，鸦鸦。”
天绝满脸不可思议，他不信。
“本君乃化神境修为，你根本毫无灵力，你到底怎么办到的！你说谎！”
李烟萝脸色一白，下意识握紧右手。
若想成功使用嫁衣诀，必须和仇敌实力不相上下。
天绝是化神境八重，要想反噬对方，李烟萝至少也得是化神境。
她不得己，刚才将手伸进了“生死袋”，主动摸了一把那人冰冷的手。
死徒弟恪风钻研各种奇绝咒术，这么多年跟在她身边不仅不会被她的厄运体魄害了性命，还让他找到一种类似共生的功法。
危急之时，她能借用他身上全部灵力，用他的金丹，他的修为，做一些她想做的事。
而他就算被吸干灵气，也不会死，更不会老。
李烟萝把这些全部归功于恪风身上的人皇之气。
方才太仓促，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干燥，柔软，是手？还是……
李烟萝内心一阵厌恶，又掐了个净身诀，反手甩了天绝第二个耳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个小小妖鬼，只会用万人血祭将自己困在井中，你知道什么。”
天绝被打的侧过脸，又痛又……舒服。
他很快失神。
在李烟萝揪着他衣领时，整个人开始眼神涣散，茫然抬头，仰望着“主人”。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他想用手捂住，手却被他自己的术法锁链勒的死死的。
简首走上了绝路。
可这种绝路……
西肢被勒的生疼，疼的如同用匕首在骨头里一刀一刀的划。
他的眼尾溢出了眼泪，明明受不住，可“主人”的手揪在他衣领，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衣领蔓延全身。
要你体会极致的痛苦，可她靠近，又不会那样痛苦。
天绝喘着粗气，满眼掠夺凶狠之意，原本冰冷的身体，缓缓变得滚烫。
李烟萝神情微变，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天绝就侧了侧脸，将下巴在她虎口处蹭了一下。
这是……
愿意给她当妖兽了？
也对，沈渡的嫁衣诀精细绝伦，相比姐姐的夕颜咒，嫁衣诀还不用伤害她身体，赚大发了。
天绝这死乌鸦，桀骜不驯。
现在示好半真半假，不过打眼一看就是被她的武力压的死死的。
只要假以时日，必能为她所用。
“你乖……”
李烟萝想通了，就学着其他人对待妖兽的方式用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跟着本公主做妖兽，本公主一定帮你痛改前非，回头是岸，到时候让你造福一方，抵消罪孽，等你死的时候，没准下辈子可以投胎做人。”
天绝被她摸头的动作惊的身子发僵，屏住呼吸认真地望着她。
李烟萝乐了，“真听话。以后不叫天绝，就叫鸦鸦吧。鸦鸦，你在‘陆青玄’乾坤袋里好好待着，等主人我找个机会帮你死遁脱身。不过，后续找妖鬼，为民除害，你可不能推脱。”
天绝沉默不语。
李烟萝当他不喜欢“鸦鸦”这个名字，也没太在意。
她抬手收了禁制，“好了，不闹了，你快回去，别让那些修者发觉。”
天绝身上的锁链消失，主人言出法随，天绝的神识也消散在夜色里，回到乾坤袋中。
闹了一通，时辰不早。
李烟萝去草丛里翻出被打晕的那几十条小蛇，扔了身上最后一个灵气珠，唤醒他们，让孩子们赶紧回家，她也有些困了。
小蛇们对她千恩万谢，行礼百遍，然后“鼓秋鼓秋”地退走了。
她打着哈欠，向客栈的方向走。
一转身——
陆青玄满眼通红，脸色惨白地背着风云剑，身形萧索地站在不远处。
对方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手，她的唇。
“死遁？”
这两个字艰难地从他口中吞吐出，他偏头，执拗重复，“什么死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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