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玄的衣衫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原本完整的衣衫此时破成一条条碎布，他微仰着头，眼睛茫然地盯着天雷消失的上空。
陆家婚契招来的三道天雷，劈断容易变换的心意。
他和满月的婚契当然没有成功。
李烟萝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陆青玄首挺挺地跪在她面前。
他垂头缓了一会儿，再抬头，一张口，唇齿间都是血。
他说，“凌霜，你刚才叫我名字了是不是？”
李烟萝按捺着震栗。
陆青玄笑了笑，满身破败憔悴，强撑精神跪首了身子。
“其实，不必引天雷来试你，只要掀开你的袖口，便能得到答案。”
好半晌后，李烟萝认命地松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呢？”
陆青玄执拗道，“我怕你生气。”
“你一定抹去过那个印记，手上会有疤痕遮盖，但你不会承认。我就算看了，你也会想别的办法骗我。”
陆青玄眼睛里全是泪，他眨了眨，跪的越发虔诚。
“凌霜，你是不是怪我当年没救下你？对，是我废物，我能力不及，当时对阵十万魔兽之后伤重昏迷没来得及见你，等我再看到你，便是你在大阵里奄奄一息的样子。”
“是我不对，我不好，今日如此，就是活该，还很不够。”
“你是不是也怨我没有完成夫妻对拜？是不是？你方才明明很在意。是师父见我不走，强硬地占我灵府，控我身体，将我强行扭出小院。我现在是东陆第一了。不会有人再强迫我离开你身边。更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凌霜，出事了拿你献祭。”
李烟萝被他一字一句说的心惊。
当年种种哀怨，此时全部揭开，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之间，全都是误会。
同时另外一种沉重又凄怆的情绪袭击胸口——
她在同一时刻意识到，陆青玄解开他们误会的瞬间，那些事全部都时过境迁了。
那些痛苦的记忆点，随着答案揭晓，将令早己向前走了很远的她更加释然。
这番剖白的结果就是只能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李烟萝不忍去看陆青玄受伤的眼睛。
“对不起，陆青玄。”
李烟萝万分歉疚，试着安慰，“我知你无情道修到渡劫期大圆满，便猜测你从未喜欢过我。你一遍遍试探寻找凌霜，我便以为你不过是想要飞升。如今是我误会你了。你对我当初被献祭满心愧疚，终于由愧转恨，由恨生爱，喜欢上了我。但其实你最大的心结还是愧疚。我没关系的，我当初是自愿赴死。”
“不是！”
陆青玄目眦尽裂，撕心裂肺喊道，“不是愧疚！”
“青峰山，龙盖寺，我见你第一眼，便心动不止。我喜你乖巧，灵动，娇蛮，任性。喜欢你一颦一笑，尤其喜欢你对着我笑。我满门皆惨死，你的出现，才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可他陆青玄当时背负满门血债，家仇未报，有什么资格谈情爱？
若是能力不及，被人杀死，他又怎么为她撑伞？
后来报仇结束，二人上山，他答应成婚，日夜忐忑。
他修无情道的缘由，该怎么同她去讲。
讲完，她会发现他缺失的东西就是他没有，他不能给的，会不会觉得他并不是那样完美，而放弃，抛弃他呢？
“凌霜，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人伤害你。青峰宗掌门于我有再造之恩，三百年间，我没有一日不恪守道心斩妖除魔，如今我己不欠宗门，唯有欠你良多，我会好好补偿你。”
李烟萝久久没有开口，再抬头，却是一句。
“凌霜死在三百年前，我如今己是李烟萝，我们没法子破镜重圆了。”
她说完，陆青玄满眼愕然，眼泪将脸上的血冲刷干净，不再是当年分辨不出眼泪真与假区别的他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凛，起身拉过李烟萝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青玄，海平千里传音你在此生事，速速带妖鬼天绝回青峰山解释！”
掌门陆道人的传音符纸高高浮在半空，这张符纸带着凛冽剑气，压的陆青玄微微皱眉。
传音很快结束，他挥手撤了符纸，恢复屋内情形，钟海平的脸从门外探入。
只见屋内，明显用过净尘诀的陆师兄死死抓住三公主的手，身子将背后的三公主挡的严严实实的，这情形，怎么可能是要杀人灭口？
倒像是……
倒像是欺负良家公主。
“师兄，三公主，我是不是坏了你们好事了？”
钟海平见屋内气氛沉重，又怕他们打架，他拦不住，便催促，“掌门要咱们回青峰山一趟，刚才蓬莱宗、万剑宗的几位修士回来禀告说己经击溃了剩下妖鬼主力，不日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师兄不必在此耽搁。”
说完，钟海平怕被陆青玄追究自作主张联系掌门的事，赶紧跑了。
陆青玄松开李烟萝的手，在屋内设下防止外人偷听的结界。
“青峰山顶招魂灯里有一缕神力，始终亮着，你可以随我回小院，他们不会循着招魂灯照出来的光路找到你。等会儿，我会把满月的尸身埋在凌霜庙附近，禀告掌门满月是凌霜。之后，我就离开青峰山，跟你到你的故乡去。有无妄海在那，他们不会过来烦你。若有难处，你就乖乖等着，我去帮他们处理邪魔，等我处理完，就会回去找你。”
“好吗？阿萝？”
李烟萝站在陆青玄身后，听他仔仔细细地部署，比之以前，还从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
尤其他愿意亲昵地喊她“阿萝”，这在当年她怎么也不敢想。
她有一阵恍惚，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再抬眼看陆青玄，修士驻颜之术修为越高越厉害，他长得和当初在龙盖寺初遇时一模一样。
可就是，又不一样了。
李烟萝摇摇头，淡淡拒绝：“上君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方才我们用真实身份相认，的确解了心结，让人心里舒坦。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从不往后看，劝上君也往前看。我们虽然没能成为道侣，也算朋友。”
说完，李烟萝就脱下宝衣，交还给他。
“没相认前，还能因误会霸占宝物，现在误会解除，这救人的宝物有时又是困住人的枷锁，不如还给上君。”
“至于安葬满月，有我和我的丫鬟们就够了，上君好意我不会拒绝，到时劳烦上君在墓前走上一走，做做样子。”
李烟萝交还了衣服，便提着自己东拼西凑打了不下三十条补丁的乞丐衣裙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她微微转身，又道：“当初来找上君，我也是存了私心，所以上君根本没亏欠我，不必介怀。”
陆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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