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还是画出了令他们瞬身到客栈的符纸。
“小二哥，劳烦，帮我背他到楼上去。”
李烟萝付了房钱，又给了小二一吊赏钱，对方弯腰背着云恪风往楼梯上走。
李烟萝就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内。
“客官，需要热水和夜宵，您就到楼下使唤小的。”
不了不了，没那力气再下楼。
李烟萝摆摆手，小二替他们弄好炭火，反身关了门出去。
云恪风在一炷香之后醒来，察觉到李烟萝坐在对面软榻上，他抿紧唇瓣，许久后，“抱歉。”
李烟萝最讨厌“抱歉”二字，她抬手打断，指着他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宫里出来的太子殿下没学到谋生的手段，反而被小贼欺负了？”
云恪风仍旧抑制不住颤抖，他用左手握住右手虎口捏了捏，嗓音沙哑，“我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只能做一些权贵的乐子，混口饭吃。西街那边有个小公子练武缺陪练，我就跟他对打，练练。”
李烟萝打量对方，云恪风唇瓣干裂出血，人比上次黑了，瘦了。
哪还有当时穿蟒袍，逼视她的贵气样子。
所以，根本不是对打，是单方面被打。
她没有奚落别人的习惯，知道他过的艰难，也只是眨眨眼。
偏偏她这么轻轻的眨眼沉默，在云恪风看来，也是刺痛了自尊。
他更加用力地抠弄虎口，任凭胸口的酸水泛滥成灾。
话还是不得不说，只是跟上次相比，没那么硬气。
他求她，“我只认识你这个修道的人，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
他实在不知道去哪。
南陆消息闭塞，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若是待在南陆，总有一日会被人认出来处死。
不知怎的，自从上次见过她，被她所救，被她奚落，午夜梦回里，她的眼睛总是在梦境的各个角落出现。
被她牵动了心神，恍恍惚惚，白日夜里都为她俘虏。
迷惑久了，就生气，生气多了，就恨她消失，明里暗里纠缠着，他越来越不想死。
起码，等他扫清迷雾再死。
就算扫不清，至少再见一面再死。
李烟萝这次又眨眨眼，沉默。
“我下去让小二给你煮点安神汤吧。”
第二次拒绝他了。
她不觉得他有意思。
李烟萝忍着疼开门下楼，扶着走廊扶手往下叫小二。
顺便，让小二给她另开一间房。
云恪风绝望地看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死死攥紧，又慢慢松开。
他快被这种迷离恍惚的炙痛折磨的疯了。
桑皇后成了疯子，他作为亲生儿子，莫不是也疯了不成？
再见她一面了，又更进一步同她讲话，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哀求也送给她，但她不想理他。
灭门惨祸历历在目，所有人都不在了，只剩他一个人。
而他唯一认识的人讨厌他，把他当成累赘。
云恪风躺倒在床上，眼神懵然地放空。
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女子声音清脆，“认识一场也是缘分，生病了就要治病，明日我帮你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他心脏跳动的极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兴奋、不敢相信、期待……
种种情绪掺杂着，十岁的云恪风揪扯住被子，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只用一句话就安抚了他的不安。
她真好。
又可以和她多待上一日……
*
李烟萝疼的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看了一宿。
次日，她等小二送早饭时，托对方请来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许大夫三十多岁，留着极长的胡须，一边给云恪风把脉，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李烟萝靠在一旁的软榻上皱眉。
她跟小二使眼色“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小二将肩膀上搭着的布巾扯下来，替李烟萝擦了擦软榻上的小桌，倒茶水的功夫轻声道，“听说这大夫祖上是太医，十里八乡的都让他治。”
李烟萝眉头蹙的更紧。
祖上是太医，关大夫本人有什么相干？
她祖上还是灵蛇王呢，祖上到她父王全都是真灵大陆武斗场上第一人，丝毫不影响她是个废柴。
云恪风昨晚喝了安神汤，脸色好了一些，但他眼下发黑，浑身仍旧哆嗦。
李烟萝胳膊交叉放在小桌上，趴着出神。
“不过是偶染风寒，贪吃贪饮。”
大夫收回手指，指着云恪风的脸，“待我开个治风寒的方子，每日记得少进补，不出三日，这病准好。”
李烟萝，“……”
庸医。
“我们不按这个治。”
她脸上表情淡淡，挥手扔给小二一锭银子，示意对方处理。
这孩子都要被饿死了，竟还不让吃东西！
大夫冷哼一声，对李烟萝这般不尊敬的态度十分愤怒。
他背着药箱拂袖而去，临出门前，瞪她。
“小小女子耽误了令弟病情，明就给他收尸吧。”
“没什么真本事，嘴皮子挺厉害。他本来就是被人打了，哪有什么风寒，再废话，我让整个都城知道你招摇撞骗。”
李烟萝忍着疼冷脸拍了拍小桌，“小二快送走送走，大早上碰见骗子，晦气。”
小二收了钱，自然是客人最大。听李烟萝说的有理，想到自己二舅家的庶表姐嫁的丈夫的庶娘也是摔了一跤，被许大夫开了风寒药，没两天就死了，脸上便也不信，扯着那大夫手腕，将人一把带了出去。
云恪风撑着身子起身谢她。
李烟萝却摇摇头，“不用说，我心里知道。你就是被人打了，吃的不好，身体虚。”
她说完，下了软榻穿好鞋，从乾坤袋里翻找出昨天买的猪肉，并几锭银子搁小桌上。
“不是我不让你跟着我。你也看见了，我自身难保，更没精神照顾你这样一个孩子。说实在的，我从没照顾过人，你跟着我也是吃苦头。”
“凡事看开些，等你长大，日子就好过了。跌打损伤药待会儿小二给你拿来，就此别过。”
云恪风盯着她缓缓走出的背影，手指落在脸上。
被那位小公子打的时候，他会护着自己的脸，在李烟萝看来，不管他身上的伤多吓人，脸上没事，总没那么严重。
她虚长他几岁，性子太单纯，像是被宠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
一旦喂过濒临饿死的猛兽，那兽啊，就会记得她手上的香味，一辈子想反猎她，将她永永远远留在身边。
云恪风眼神黑沉地下了床，一瘸一拐地离开客栈。
是她说的，欠了就要还，这次，被他抓到把柄。
她不让庸医为他治病，于他有天大的恩情，他怎能让恩人空手离开呢？
*
李烟萝终于舍得用入梦符纸让自己睡个好觉。
她灵脉受损，身体重伤，蜕皮期更是格外的长。
忍了两天，没有结束的迹象，反倒更加难捱。
说声没出息的话，她差点就被疼哭了。
灵气珠虽然不多，但她觉得再不用上，她命危矣。
符咒产生效用，她首接睡了七个时辰，等再醒来己是黑夜。
精神上休息够了，可身体上的疼仍没放过她。
李烟萝“哎呦哎呦”去了软榻，拿起小桌上的铃铛就晃了晃。
小二看她难受，便用了这个法子，李烟萝果然减少下楼次数，少受些罪，于是又赏聪明有爱的小二一吊钱。
一炷香后，小二敲开了门。
“姑娘，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叫小的。”
“嗯。”
“哦，还有，您救治的那位少年留下了钱不知所踪，这些东西还是给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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