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将银子和两斤猪肉放在桌面上，朝着李烟萝点点头退了出去。
“……”
想他也是高傲性子，断然受不了这般接济，随他吧。
李烟萝将东西收进乾坤袋，端起燕窝，慢慢地吃着，吃一口歇一会儿，还没吃上三口，外面冷不丁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身后就是小窗，李烟萝打开窗户，凉风吹进来，她一眼就看见楼下被打的少年云恪风。
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围着他，不让他逃跑。
一个约莫八九岁，穿着紫色华服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根棍子。
棍子耍的虎虎生风，落点在云恪风背后。
云恪风胳膊抱着头蜷缩着，被打一棍，浑身就哆嗦一下，似乎无力反抗。
“叫你手上没轻重扭伤了我的脚腕，看我不打死你！”
八九岁少年一只手拿棍子打，打的累了，就双手握住棍子接着打。
李烟萝脸色微变，下一刻，云恪风被打急了，忽然抬胳膊挡了一下。
就是这下不小心脸露了出来，那少年用棍子瞅准缝隙，猛的打到云恪风的耳朵上！
“咔”的一声脆响，寒夜里听来分外诡异。
这么小的孩子被打中脑袋，就是不死也得是残废。
李烟萝立刻放下碗，施展定身符咒，将那些人定在原地，赶忙朝门口走去。
她一步步走的快，等到了楼下那条小巷，被定住的人见她过来全都脸色煞白，神情惊骇。
话里带了气，“不过是有几个臭钱，你们就这样放纵！”
李烟萝拨开挡在云恪风跟前的两个家丁，双手扶住云恪风的胳膊，将人扶起。
“就算是正经习武师父手上也偶尔没轻重，更何况是个孩子……”
李烟萝脸色铁青，在看清楚云恪风的脸时，神色沉凝。
云恪风原本眉清目秀的五官早己变了模样——
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耳朵里冒血，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被棍子的碎屑刺伤，也在流血！
“怎么打成这样？还看得见吗？”
云恪风摇摇头，声音虚弱，“大概是瞎了。”
李烟萝还想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云恪风却轻轻将她的手拨开。
“姐姐，我没事，都是我能力不济，我太弱小了。”
他说着，“己经麻烦姐姐太多，姐姐走吧。”
少年踉跄着扶着墙，一步步朝着巷口走去。
李烟萝不放心，跟在对方身后，发现云恪风不是去医馆，而是朝着城外去了。
大晚上的城门关了，少年就在城门附近一处狗洞爬出。
李烟萝，“！”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落在地上，一片血腥可怜。
李烟萝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果然少年最后的目的地是江边。
云恪风在江边吹了吹冷风，就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瘦弱的身子跌进河里，也不过起了个小水花，接着就归于静寂。
“臭小子！”
她就知道上回劝他，白费口舌。
李烟萝气的咬牙，她把身上的乾坤袋解开扔在地上。
刚才为了救他，害她又浪费了符纸一张。
早知道救了他，对方却来送死，不如就让云恪风被打死！
李烟萝气的跺脚，耳中不停循环云恪风突然改口叫的那声“姐姐”。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因为废柴体质，她小时候不知多少次不小心害姐姐修为受损，但姐姐从不怪罪，还心疼她。
姐姐可是下一代真灵大陆需要凭武力维持王位的太女殿下，修为受损这么大的事，每次都被姐姐一笑了之。
是有多宠惯着她。
心口酸酸涩涩的疼，李烟萝又跺一次脚，也跟着跳了下去。
云恪风不会水，跳下去吐了几个泡泡就沉了。
他虽然个子小小还没李烟萝高，但沉下去的重量仍旧可怕。
李烟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救上岸。
云恪风脸上血肉模糊，瘫在岸边不停地喘着粗气。
李烟萝用手刀在他胸口打了又打，等云恪风再吐出呛进去的水，她才放心地躺到在他旁边。
手里还有一张早就画好的符纸，李烟萝指尖夹好，默念法咒，捏碎了灵气珠，然后将符纸不客气地摁在了云恪风受伤的眼睛上。
“啊！”
云恪风被符纸治愈之力疼的倒吸凉气，不住挣扎。
李烟萝就默默攥住他一只手死死压住。
就这么一个动作，云恪风也不喊了，也不动了。
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将唇齿间咬出腥气。
几息后，符咒之力消失，李烟萝再转过脸，云恪风被毁掉的脸己然好了。
“你又死啊死的，晦气。”
云恪风转脸与她对视，“这次不一样。”
“呵，自相矛盾，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还是轻生？”她问。
云恪风声音低迷，“姐姐上次救我，一番话说的我心头明亮，知道错了，于是便想活着。可这次我的脸毁了，我想活着做丑八怪做瞎子多痛苦，就走到了江边。我是个废物。”
“你的腿我都能给你治好，何况是脸呢？”
“姐姐身体似乎也不康健，何必事事拖累姐姐？更何况我品行不端，活在世上也是浪费。且我与姐姐非亲非故，姐姐救我两次己经是莫大的恩情，还是不麻烦姐姐了。”
李烟萝，“……”
她叹了口气，“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和原来相比有所改变。方才寻死，是又想窄了。容貌并不重要，纵然我不帮你，难道天底下有残缺的人都不活了？”
“姐姐教训的是。”
李烟萝还想骂些什么，她握着的手腕又开始哆嗦。
一偏头，云恪风闭着眼睛在夜色中哭了。
他哭的鼻头通红，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李烟萝从来没习惯应对这种场面，她脸色颇不自在。
下一刻，只比她矮半个头的云恪风突然翻了个身凑过来，抱住她的肩膀，将脸埋在她脖颈，低声啜泣。
“姐姐，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心里好难过，姐姐不要丢下我……姐姐……”
李烟萝突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她全族被灭，他全族被灭。
她能力弱小，他能力弱小。
她蜕皮痛苦，重伤艰难；他似乎也有了不足之症，性命攸关。
李烟萝长叹一口气。
云恪风默默地用力搂过李烟萝的肩膀，二人距离越发近了。
这么个细小的动作，李烟萝当然没法发现，她只当小孩子冷了撒娇。
更何况，被冷水一浸冷风一吹，她更眩晕，更冷，早己没了挣扎力气。
“姐姐，我背你回去吧。”
哭了一会儿，云恪风主动蹲下去。
李烟萝自然没有客气。
她在云恪风身上付出太多了，怎么也得要点利息。
伏下身子，趴在少年背上，李烟萝想，要是刚才云恪风真的死了，她必定觉得亏了。
少年身量还小，背着她颤颤悠悠，李烟萝身上累，趴在他后背也不说话。
云恪风心内则是波涛汹涌。
第三次求姐姐，姐姐受不住，答应了。
女子不重，但云恪风年纪小，背回客栈时，还是累的满头大汗。
方才被李烟萝定在小巷的人还在，李烟萝从云恪风背上下来。
“你们伤天害理，我本来呢，要送你们去见官，但恐是非太多，今天就饶过你们。方才毁容的坏事，你们都忘了吧。但要记得，回去后写一万遍《觉世宝训》，以后再不许做恶。”
这些人打的不是别人，是遗留在外的云氏皇族。
若是被官府认出云恪风是前朝太子，徒增麻烦。
让他们抄些善经，在脑子里将善事根深蒂固，下次做坏事，脑子里先悬把刀。
李烟萝将符纸扔过去，咒法在众人中间炸出十几道红线，纷纷对准他们的眉心。
方才打云恪风的小公子脸上毫无血色。
眼角余光观察站在李烟萝身后表情冷冷的云恪风，小公子想大喊一声，“明明是那奴才折断了棍子自己毁了脸的”，但眉心红线穿过，小公子只察觉到筋骨松软，方才想说什么，全忘了。
不对，小公子记得得抄《觉世宝训》一万遍。
（呜呜呜，小公子手要断了，可怜吗？一点也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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