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市中心百货商店的地下室里，最后一部电台的电子管发出垂死般的嗡鸣。1943年1月31日清晨7点15分，保卢斯元帅——这个头衔现在显得如此讽刺——缓缓摘下金丝眼镜，用脏污的袖口擦拭镜片。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二十年，仿佛某种能带来安全感的仪式。
"将军...不，元帅阁下。"施密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最后一道防线己经崩溃，苏军距离我们只剩200米。"
保卢斯没有立即回应。他的目光扫过地下室：角落里，医务官正用绷带包扎自己流血的双手——药品早在两周前就用完了；地图桌上，作训参谋用刺刀在墙上刻下日期，就像囚徒记录刑期；电台操作员己经烧毁了密码本，灰烬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还有多少能战斗的士兵？"保卢斯问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身处绝境。
"指挥部警卫连37人，另有...约200名伤员可以持枪。"施密特停顿了一下，"元帅，我们还有最后两辆能动的三号坦克。"
保卢斯突然笑起来，这个反常的反应让参谋们面面相觑。现代军事学者王谨川的记忆此刻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在后世的军史记载中，今天将被记录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而他，弗里德里希·保卢斯，将成为德国第一个投降的陆军元帅。
"施密特，你还记得我们在总参谋部时的战术推演吗？"保卢斯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着崭新的元帅肩章，"曼施坦因总是坚持最冒险的方案。"
参谋长的眼镜片反射着煤油灯的光芒："我记得，元帅。他常说'风险与荣耀成正比'。"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突然摇晃地下室，尘土从天花板簌簌落下。保卢斯站起身，动作出奇地平稳："命令所有还能拿枪的人，在百货商店一层建立最后防线。"他顿了顿，"准备白旗。"
施密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元帅！您是要..."
"我是要结束这场屠杀。"保卢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己经够了。"
当苏军士兵踢开地下室铁门时，保卢斯己经整理好制服。领口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擦得锃亮，崭新的元帅肩章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年轻的苏军中尉端着冲锋枪冲进来时，保卢斯用标准的俄语说道：
"我是德国陆军元帅保卢斯。我代表第6集团军投降。"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连苏军士兵都愣住了——他们预期中的最后抵抗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戴着金丝眼镜、举止优雅的将军。电台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传出曼施坦因最后的呼叫：
"弗里德里希，如果你能听见...尽量多带人出来。完毕。"
保卢斯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表情被施密特敏锐地捕捉到了。当苏军士兵押解他们走出地下室时，施密特低声问："您后悔吗，元帅？"
保卢斯看向百货商店外被炮火照亮的天空，那里飘着1943年的第一场雪："我只后悔没有早两周做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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