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枫次日一早有些倦懒。
他把沈黛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下巴蹭在她侧脸，呼吸平稳，丫鬟们进来了两次，都没见他出声，也并没有松开沈黛。
快过年，客人多，沈黛知道他今天还要去别的府上做客，便动了动身子，翻过来对着他。
宋岚枫竟是醒着的。
他的眼皮因沉重的睡眠有些肿，此刻慵懒沉静，比平常笑着时的感觉也不大一样。
他凑过来鼻尖贴着沈黛的鼻尖，闭上眼睛亲住她。
常年拉弓射箭的手上有薄茧，揉的沈黛微微蹙眉了，他也没停。
“夫君……”
她找准机会昂着下巴，才得以喘息，“你这是怎么了？”
“宋婉梦真的没跟你说什么？”
他眼睛漆黑，空无一物，仿若不经意一问，而己。
沈黛心口一紧。
她知道宋岚枫肯定问过府中的下人们，宋婉梦的话不说一字不差，大体的意思还是能知道的。
他一定要听她亲口说，好像是在确认她的态度。
他想要她听话，毫无保留地应对他。
但沈黛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才搂住他的腰，心脏贴着心脏，轻声道：“她就说夫君为了娶我，惹了王爷不快，把夫君关进水牢了。我不知道这些事，听完之后，觉得没着落。不知怎么对夫君更好，弥补你当时的痛苦。”
宋岚枫的声音比方才轻快了一些，“原来黛黛在想这些。”
他捧着沈黛的脸，观察沈黛的表情，发现果然如此，微微一笑。
沈黛却莫名感觉紧张，好像她自己一点也没手段，对方一扫，便能得知她的所有想法。
又懊悔不是那种手腕强的主母，又觉得她就是沈黛，所以才能和宋岚枫在一起。
不免哄着自己，担忧着，眉眼慢慢又软了下来。
宋岚枫只觉得心口暖烘烘的，他急切地吻住沈黛。
“黛黛若想补偿，便别耍赖。”
沈黛昨天有些疼，可为了让他尽兴，便也没怎么推拒。
宋岚枫得她默许，原本温柔的风格，近来却越来越急躁。
沈黛突然就想到第一次看宋岚枫在练武场拉弓射箭。
长箭射中红心，“砰”的一声闷响，闷沉暴力。
这是沈黛怎么锻炼，也做不到的事。
宋岚枫拉弓射箭，脸庞美丽又安静，胸有成竹的瞄准远方的目标，闲散松手，便能命中靶心。
外表看来分明略瘦的身躯，手臂却很有力，线条缓缓撕扯，肌肉迸发无穷力量。
拉弓，射箭，搭上另外一支，再松手射中靶心。
闷沉也代表着力量。
他于练习中精进本领，于是更加娴熟，带来双重的满足。
而且，宋岚枫给沈黛的感觉，好像自己就是那一根不得不握住的稻草。
他极为喜欢亲近她，他的身体也很喜欢她。
沈黛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却坚定。
“夫君，我以后会好好对你。”
“我爱你。”
宋岚枫身子骤然一僵。
一瞬间脑子里绽放了烟花般绚烂的光彩。
他贴近疲劳的沈黛，顿了顿，却又问了一声——
“黛黛还有别的事情没跟我说么？”
沈黛下意识摇头。
“那便好。”
*
早上的应酬全推了。
但晚上有宫宴，宋岚枫和沈黛便穿戴好，一起去了皇宫。
沈黛由太监领着去了薛皇后那边，宋岚枫则去了骑射楼先去见大皇子。
今日的宴会算是小聚，除夕当晚才是皇室宗族和大臣们都要来的大日子。
沈黛到薛皇后宫中时，见着一些太妃们也在场。
她行了礼，找到刘金钏，便在一旁陪坐着。
刘金钏起身去更衣时，沈黛旁边的位置空下来，她一转身，身旁竟然坐了个脸生的太妃。
“是世子妃吧？模样真好。”
李太妃摸着沈黛的手上下打量，“说起来我和你婆母也算认识，她该叫我一声姑姑，你应当叫我姑祖母。”
沈黛愣住，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系。
李太妃拉着她起身，指着外头的红梅，轻声道：“我们去院子里转转，屋里头有些闷。”
李太妃是先皇宠妃，因性子温顺避世，又无子嗣，一首没陷入任何宫斗当中，跟其他太妃的关系也不错。
沈黛随着她出来，没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便也叫了一声“姑祖母”。
李太妃开心地应下，当下褪了手上一只玉镯戴在沈黛手腕。
沈黛忙要推辞，李太妃摆摆手。
“我们都老的快入土了，能看见个喜欢的年轻人不容易。我喜欢你婆母，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宋岚枫的生母萧玉儿是周朝人氏，因着一些缘由去了梁国。
听说家里太穷，将萧玉儿卖去了乐坊中，宋维聪喜欢周朝女子的温婉，偶然见到萧玉儿在席上弹琵琶，就娶进了府中。
为了萧玉儿能做正妻，宋维聪还让当时梁国的工部尚书认了萧玉儿当义女。
只不过萧玉儿在嫁入王府十年后就病死了。
“可惜了，玉儿那丫头执念太重，吓得孩子从小就喜欢哭。”
哭？
沈黛愣住，是说宋岚枫喜欢哭吗？
她根本想不到宋岚枫哭的样子，他永远那么运筹帷幄。
见她奇怪，李太妃便打开了话匣子解惑。
“玉儿到底是咱们周朝女子，他们梁国一些规矩太过自由放纵，今天宋王爷看上了个舞姬，明日又在宴会上喜欢上了公主，明里暗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玉儿生下宋世子没多久，其实就疯了。最后也是疯癫太重，被宋王爷赐死的。”
许久没人跟她讲话，沈黛又是个老实本分的听众，李太妃根本不管说了这些真假掺半的话对沈黛有什么影响，一时间又开口。
“梁国皇室里那些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癖好，向来都捂得死死的，但就那么点事。什么偷情啦，扒灰啦，左不过比咱们大胆些，八九不离十。玉儿心窄，接受不了，也不能拿孩子出气是不是？我跟玉儿最后通信，她当时疯的连宋世子也不认识，把宋世子当仇人呢。”
“你瞧瞧我多看得开，既然身处这种境地，就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世子妃以为呢？”
沈黛道：“太妃说的是。”
宋岚枫身边就她一位夫人，且听宋岚枫说从小也并无通房丫头，今早上宋岚枫还在说，日后也不打算纳妾。
想来是心疼她性子软，又因为母亲萧玉儿的原因，不想她重蹈覆辙。
这么一来，竟又是从别人口中多认识了夫君一点。
沈黛忍不住更加惆怅。
她想，世间怎么有夫君这样命苦的人呢。
他能长成这种斯文儒雅温顺的样子，可真是不容易。
人性本善，想来每人的性格是从一早就注定的。
夫君小时候爱哭，长大了便稳重不哭，内心也是想要多亲近别人，才总缠着她吧。
沈黛打算多锻炼身体，把病养好，好好给宋岚枫一个完整的家。
“听说年后宋世子便要搬回梁国，世子妃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在周朝待的日子吧，以后想回来，便没这么容易了。”
李太妃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首到薛皇后派人来找，二人才相互搀扶着回到席上。
沈黛没听说宋岚枫要举家搬回梁国。
落座后，开席，刘金钏替沈黛挑着鱼刺，将挑好的鱼肉放在沈黛碗里，疑惑道：“黛黛，李太妃给的镯子再贵重，你也别总看着啊。”
沈黛这才回过神，她摸了摸玉镯，质地温润，的确是很好的。
吃了两口鱼肉，席间便有乐坊女子抱着乐器窈窕上前，跳舞的跳舞，弹琴的弹琴，吹箫的吹箫。
猛地，沈黛在另外一桌瞧见宋婉梦也入了座。
宋婉梦发现了她，朝着她眨了眨眼，算作招呼。
沈黛看见，宋婉梦侧脸肿着，额头上还有细小伤口，敷了多少粉也没能遮住。
“翻墙摔的。”
宋婉梦张圆了嘴巴，解答沈黛的话。
沈黛虽见到宋婉梦挺热情，甚至还关心她，总觉得对方并不是真心实意。
她觉得宋婉梦和宋迁看着她的眼神，像当一个随手可弃的玩物，他们虽然朝着她笑，可笑容里总含着讽刺和轻薄。
“我就是不懂哥哥到底在急什么，你嫁给爹爹，迟早不都是要赏……”
那天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沈黛突然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脸色通红，似乎是近日天气干燥上火，刘金钏把帕子递给她时，沈黛咳出了一点血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种意思？
若是宋岚枫突然出了意外，那宋迁就能继承宋岚枫的妻子？
但那不是几百年前的规矩吗？
近来并没有听说。
“黛黛，黛黛。”
宋岚枫来接沈黛时，她的脸仍旧是白的，见他一到，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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