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尸体啊，小姐怕不是看多了话本子，又把故事和噩梦记混了。想来这几日小姐也经常做噩梦，揪着姑爷的手说怕呢。不说别的，张夫子分明是偷了陆府庄子里的钱逃跑了，小姐不信看告示，我特意为小姐从外面抄了一张。”
紫嫣手里捧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从第一行第一个字念起，念到最后一字。
还盖着官府的印章。
沈黛头疼欲裂，“不对，在后花园下人房那边一棵树下，有麻袋，秋桐，还有张夫子浑身的血，还有什么二少爷，对了，一定和宋迁有关。”
她想起来就不免手脚冰冷。
紫嫣收好纸，亲自扶着沈黛往后面走了一圈。
有一棵树下泼满了墨汁，此时己经被冻结住。
“姑爷的小厮手脚不稳，将墨打翻了，小姐可是亲眼见着的。”
沈黛愕然，声音发颤，“什么？”
紫嫣面不改色恭敬道：“小姐几日前不是求着姑爷在这里画像么？您说这棵树长得好，要学着城隍庙外的树，挂满红绸，跟姑爷生生世世不分离。你要姑爷在一个时辰内作出双人画像，我和秋桐都看见的。那画像就挂在姑爷书房，还有小姐您的题字。”
她们一起转至宋岚枫的书房，推开门就见正中挂着笑颜如花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背景是古树和雪花——当然有沈黛的字。
“至于二少爷，早就回梁国去了，连带着三小姐也离开了周朝，说是那边王爷有急事，不能在这边久待，不能陪咱们过年了。”紫嫣说着。
沈黛认出自己的笔迹，忍不住攥住手指，内心一片混乱难受。
她根本想不起来。
五日前她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病了三日。
醒过来时，陆府外祖母、舅母、嫂嫂，林府的手帕交刘金钏都红着眼睛，拭着泪守在她旁边。
外祖母六十多的老人了，见着她醒来，抱沈黛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孽障”“这辈子过来是要我老命”“我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你没了我可怎么办”，哭的声泪俱下。
沈黛被内室中乱哄哄的哭声搅扰的糊涂了。
外祖母哭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哄着，“你娘文鸳去的早，可怜一个孤女还一身的病。不过现下好了，大夫说不是大事。只要常吃着温补的药养着，不出半年就能痊愈。你快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
引着沈黛的手，外祖母指着旁边床榻上坐着——沈黛几乎认不出的宋岚枫，道：“你瞧瞧你姑爷，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三天三夜，连口水也没得喝。为着他，黛黛，多听话一些。日后可不敢劳心劳力，有什么事你就让下人们去办。实在不成，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替你管家。”
沈黛怔住。
意识不清楚间，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视线往夫君的方向慢慢偏移——
宋岚枫整整瘦了一圈，下颌尖尖，还起了青色的胡茬，一双丹凤眼下都是乌青，那琉璃珠里更是布满血丝。
见她醒来，宋岚枫才长出一口气。
沈黛没来由觉得恐怖。
“我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刘金钏走过来，耐心地道：“黛黛忘了？李太妃死之前曾经送给你一个玉镯，算命的说上面覆着一丝煞气，这东西不好，常戴在身上，把你拖累的精神不济。你又要强，偏偏想帮忙管家，看账本多了又累着自己，训斥下人时晕了过去。”
陆舅母微微怨怪着补充，“可把我们吓坏了，你外祖母知道陆浚来说教过你，当夜把你二表哥罚的跪了祠堂。外甥女，我们做舅舅舅母的做到这份上，也不错了。”
“砰！”
老祖宗听儿媳这种口风，气的右手拍在床榻上，“我在这呢，就说这么夹枪带棒的话，我病着时，她在府里不知道怎么受你编排！”
说完，一口气上不来，老人家也晕了过去。
“外祖母……”
沈黛看着她们忙乱，虚弱地被宋岚枫抱在怀里。
她眼神复杂地仰望宋岚枫，他仍旧温柔温和地笑着，温暖的手指拨开她汗湿的发丝，“别怕黛黛，我在这里。”
如此养了两日，沈黛精神好了很多，也能下床了。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曾经看见过的事，可张夫子的确受官府追捕，她也根本没什么证据。
这两日宋岚枫也并没有安心，除却方才被召进宫中不得不走，剩余的时间都遣走丫鬟，亲自伺候她。
不仅伺候她穿衣穿袜，还亲自替她梳头。
但沈黛没来由地觉得冷。
即便炭火烧的很旺，背靠在宋岚枫宽厚的胸膛里，还是手脚冰凉。
年后，沈黛受邀去林府吃茶。
刘金钏站在府门外迎接她时，沈黛突然听到马车外吵吵嚷嚷的声响。
她由紫嫣扶着下了马车，见街上走过一队官兵，中间有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坐在囚笼里。
“这是陆府请来的教书先生，听说人品不正，拜高踩低，嫌弃陆府给的钱不多，教导三少爷便藏私。后来被送到庄子上管账改改心性，谁知道他竟然偷了钱跑了。这下被逮着，估摸着得流放吧。”
挨着沈黛极近的一个大婶嗓门很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沈黛耳中。
沈黛若有所思。
刘金钏抱着暖炉走来，拉过沈黛的手，“发什么呆呢？信中今日去军营练兵，你好歹陪我久一些。”
沈黛深吸一口气，握着手帕交的手更紧了一些。
“金钏，我也想多跟你待一待，姐夫既然在军营练兵，定是三五日不得空闲回来，我在这里陪你作伴好不好？”
“好呀。”
刘金钏开心应下，“我自然是无有不可，但，”
开心过后又想到那位，她眨眨眼试探道：“宋狐狸愿意放你过来？你刚病好不久呢。”
沈黛声音坚定，“他宠着我，我想待几天待几天。”
*
“什么？！世子妃不回来了！”
宋岚枫得了一上好的白玉笔洗，正把玩着，听得沈黛在林府过夜的消息，手指用力，生生将笔洗掰成两半。
纤细的手指缓缓握紧，指节都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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