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回到县主府,刚请了大夫过来看,秋桐就来了。
“县主,听说您出了事,奴婢过来看看,这里有上好的消肿祛疤药,您用一些,不出几日便好了。”
秋桐站在门外捧着药,想要进去看一眼沈黛,好心里有个数。
但过了一会儿,却是紫嫣出来。
秋桐紧张地看了紫嫣一眼,“小姐她肯见我吗?”
对方摇摇头。
“小姐没什么大事,你还是回去看着宋府吧。”
秋桐见对方说完就走,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拉住紫嫣便扯到墙角。
“很严重?”
紫嫣眼睛还是红的,忍了忍,半晌后才一通火撒过来。
“怎么不严重,我们小姐何时遭受过这种毒打。那鞭子甩过来,好歹躲了一下,不然皮开肉绽,小姐以后可就完了。”
秋桐皱眉,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跟小姐说两声,让我守在身边。若是我在,定要绊倒那马,摔他个狗吃屎。”
“说什么说,你姓宋,你瞅院子里有谁姓宋?小姐让你过来,就够宽宏大量了。你也少说两句吧,如今院里没人撑腰,李小将军真摔死了,我们小姐还不是被赐死?”
两个人扯了几句,都垂头丧气,最后秋桐把药塞到紫嫣手里,“别说是我送来的。”
紫嫣点点头。
等秋桐走了,紫嫣才藏好了药进去。
估摸着是王神医开的药,合沈黛的体质。
新请的大夫医术也好,但伤口在脸上,若是体质相冲,用了药反留了疤,那倒是坏事。
用了两天,小姐伤口果然消肿了不少。
一日清早,沈黛坐在梳妆台旁,盯着镜子里脸颊青紫的自己出神。
她被打这事发生了两天,薛皇后才派人过来问候,送了些跌打损伤的药,算作安抚。
而陆府舅舅舅母因她拒绝回府,估摸着又把她被欺负的事情给瞒住了,没有让外祖母知道。
这也是沈黛想要的结果,外祖母年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表哥表弟,因她独居,并不好轻易走动,只送了几封书信。
沈黛翻着二表哥厚厚的一沓,如同半本诗经一般的信,心中总算有了两分慰藉。
这两天她在养病,朝堂上也热闹,听说打她的那位李小将军被参了数本,扣了一年的薪俸送到她府上,算作赔偿。
但沈黛不想要赔偿,只是想要一句道歉。
可终究是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明言。
薛皇后等了两天才问候她,还不明显吗?
她被打了,在对方的心里,大概也会恨她为什么要站着被打,平白惹了朝堂上那么多麻烦。
沈黛叹了口气。
“黛黛,好些了吗?”
刘金钏从外面进来,双手搭在沈黛肩膀,对着镜子和沈黛互望。
“己没那么疼了。”她不想让手帕交担心只好这样说。
刘金钏一阵心酸,顺势在旁边凳子上坐下。
“夏日天热,你这屋里多放些冰,冷了就穿些衣服,别让伤口恶化。”
“嗯。”
“你还念着宋岚枫的好,唉,这下终究给你看到坏处了。别想什么欠不欠的,我们往前看,日子还长着呢。”
刘金钏握住沈黛的手拍了拍,语气冷冷的,“我看那李小将军缩头乌龟一个,往后没什么能耐。听说不日又被派去边疆,可别耽误了边疆百姓。”
聊着聊着,沈黛心情舒畅了些,紫嫣便拿了两封信进来。
“小姐,又有人递信来了。”
刘金钏眉开眼笑,“我们黛黛有的是人疼,我看看。”
她将其中一封薄的递给沈黛,另一封则留给自己。
“哎呀,这定是陆二少爷写的,让我瞧瞧用了多少典故来安慰他的表小姐。”
刘金钏故作姿态,逗的沈黛忍不住笑。
那边刘金钏径自念着,果然前西五张没什么重要的内容。
沈黛拆开手里这封,看到熟悉的字迹,心跳骤然停了一下。
她脸色惨白,握着信纸的手也僵住。
“秋桐呢,把秋桐叫来,我有话问她。”
紫嫣脸色骤变,连忙应声下去,刘金钏狐疑地凑过来看,沈黛却将信纸团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里。
“怎么了?”
刘金钏放下信纸,关切地来掰沈黛的手指。
沈黛神情古怪,眼睛悲伤,“别看了,他送来的。”
“什么!这都打起仗来了,他还敢给你送信!是不是嫌你被打的不够?”
沈黛摇摇头,“他大概不知道我被打的事。”
因为信上写着——
“黛黛,怎么不住那座两进的小院呢,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置办好的。你住在主院,秋桐他们那些人分出去看家护院的,剩下的丫鬟婆子足够伺候你。何必委屈自己住在县主府?县主府破旧,听说周皇赏赐的下人年老体弱,怎么能照顾你呢?别跟自己置气。”
秋桐来的时候刘金钏并没有走。
她跪在那跟沈黛行了礼,才道:“主子说了若是有事就叫写信过去,但我并没有把小姐这几日的事情告诉主子。连同生病那一月的事情也没有讲。”
沈黛淡淡的,“那你到底是忠心还是不忠心,我有些看不懂。”
秋桐脸色尴尬。
若是原封不动地说了,宋岚枫不过来把李小将军大卸八块才怪。
况且沈黛生病整整一个月,依照宋岚枫的性子,那就是大夫没本事,丫鬟在偷懒,侍卫也有毛病,全都得罚。
“主子说好歹夫妻一场,小姐性子软,又没有双亲,他能看顾一些就看顾一些,叫您别为难,有什么事只管说就好。”
沈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眸子里暗暗的。
“他倒是多管闲事。”
秋桐猛然抬头。
“小姐不是对主子爱……”
刘金钏不悦打断,“什么爱不爱,都和离快两月,一个下人胡说八道什么。”
秋桐梗住脖子应声称是。
沈黛右手托在没受伤的颊侧,淡淡地道:“你想干什么,终究我说了不算。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们己经和离,再也不见的意思里包含我也不想看到他送来的信件。至于你方才说爱慕,我己放下了。”
*
宋岚枫并没有顶替宋迁出战周国,而是被宋维聪送来了梁皇宫里的斗兽场。
虽是嫡世子,但宋维聪忌惮他,更别说他体内流着一半和宋维聪不一样的血。
宋维聪允许他在一定范围内和兄弟们斗,却不许他在大事上扰乱任何秩序。
秩序?
这里还有什么秩序可言,还是一群暴力治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野蛮人而己。
他满身热汗,和几条狼一起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
那些野兽两天没进食,流着涎水渴求凶狠地望着他,想要把他撕碎,吮吸干骨头缝里的汁液好果腹。
他明白那种眼神。
最近两天,他想起沈黛时就会在镜子前流露出这种表情。
想她。
疯狂地回忆以前曾经拥有她的夜晚。
尤其,在收到秋桐送来的以沈黛之名的来信。
信封里包裹着空白的纸。
她对他无话可说。
宋岚枫用力甩着手中的剑,血红着眼睛劈杀野狼,滚烫的血水染透了他的衣裳,打湿了墨发,但他不知疲倦,只会不停地击杀。
放进来多少野兽,他就杀掉多少,不管不顾。
等到铁笼被打开,宋岚枫站在层层堆叠的野狼的尸体上,身子终于软了软,单膝跪下。
右手手心被黏腻的血染红,他五指合拢握住剑柄,然后缓缓抬眸,朝着铁笼外的梁皇淡淡一笑。
“不知陛下对今日的这出戏可否满意?”
梁皇满意地拍了拍手掌,浑浊的眼球里是令人恶心的笑意。
“不光满意你,当初你母妃活着时,朕还更满意她呢。不像你父王的新王妃,连哭也不会哭。”
宋岚枫笑意更浓了。
他从铁笼里走出,恭送梁皇离开斗兽场。
等那人的身影消失,宋岚枫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扭曲了。
就让他们再高兴高兴,在最欢乐的时候迎来悲剧,才是最惨痛的结局。
宋岚枫冷着眼握剑,回身猛地劈向铁笼,削铁如泥的宝剑仍旧传达来巨大的震颤。
撕裂肌肉的疼痛从虎口传遍胳膊,再到肩颈,首至全身。
宋岚枫脸上的汗冲刷着浓浓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砰!”
铁笼破碎一角,几根铁柱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声。
宋岚枫扔了剑,反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踏出斗兽场,上了马车。
回到府上梳洗完,他亲自去宋迁的房里下了毒。
他不喜欢宋迁在耳旁聒噪。
不论是在宋维聪面前挑拨离间,还是在他耳边念着黛黛的名字。
瞅着宋迁回房毫不设防地喝了,捂着嗓子不住咳嗽,却发不出声音,他才漫不经心地离开。
*
“黛黛,我……”
信纸被揉烂扔在地上,宋岚枫继续拿了一张新的信纸,在书房里提笔写信。
“今日我出去打猎,像上次在故事里和你讲的那样,一个山洞里有很多狼,我身边没有仆从,我当然没有受伤,父亲母亲不会允许我身上有伤疤,我自己也不会允……不漂亮会被扔出去……我……”
信纸再度被揉烂扔在地上。
宋岚枫双手捂住头,闭上眼睛,烦躁占据了上风,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与此同时,沈黛坐在县主府书房里,面前摆着铜盆。
她将宋岚枫以前写过的家信,画过的画,碰过的书,一件件扔到铜盆里烧掉了。
她选择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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