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条街，就是陈继昌的家。
沈黛握着灯杆的手心一片濡湿，夜风吹在身上微凉，她提着灭掉的灯和二表哥站在一起，身影萧索。
两个人站在胡同里，脸颊陷在阴影中，淡淡的呼吸声交替，没有一个人擅自说话。
陈继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打开门，一只手还在揉着惺忪的睡眼。
见到外面站着的沉默的两道人影，一瞬间误以为鬼影。
他脸色震惊，片刻后才压着嗓子出声，“县主？您……您怎么来了？”
*
沈黛和陆浚坐在陈府正厅，左右两把椅子上。
陈继昌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
沈黛脸上的血和汗己在表哥府上清洗了，此时脸上只剩憔悴。
“城外有个破庙，以前供奉的是月老，因为陛下怜惜百姓去上香要走很远的路，便在城内繁华的长街上选址建了一个新的。”
沈黛抬眸和陈继昌对上视线。
陆浚脸色难看，己猜到陈继昌接下来要说什么。
“县主，既然那宋世子这般欺人太甚，纠缠算计我们，我们也不必顾忌什么体面。今夜便由陆表哥作证，我们在城外庙中先拜过天地。只要有了名分，说破了天，他也不能再将你抢走。”
陈继昌眼睛里有灼灼亮光。
沈黛垂眸，手指缩了缩，握着灯杆的手无知觉用力。
三个人走在长街上，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城门己经关了，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陈继昌先去找了守城的兵士谈了半晌，塞给对方五两银子，那人便偷偷给他们开了一个小缝儿。
今日离着原本陈继昌光明正大向沈黛提亲的日子刚好还有三天。
沈黛游魂一样地走在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地愿意在这种仓促的环境里同陈继昌拜天地。
但也没有其他的理由来拒绝这次冒险。
她其实无处可去，内心有一种强烈想要报复宋岚枫的怒火，也隐隐含着微末的希望——
她差点打死了宋岚枫，对方肯定会因为她这种心狠手辣而觉得她是个不值得喜欢的女子，从而放过她，永远不再想着她。
但这希望，谁知道会怎样？
沈黛脑中混沌，一团浆糊，她唯一明白的是，她要握紧手中的灯杆，这是她唯一的依凭。
让沈黛奇怪的是，提出这馊主意的陈继昌自从出了城门也不再说话。
对方高涨的心情渐渐低落，如同高山瀑布冲击到底，汇入河水之后，什么心绪也淡了。
沈黛望着黑暗中的陈继昌一眼。
对方眉头紧锁，手中提着的灯烛光微暗，照不亮前路。
左手手腕突然被握住，沈黛察觉到二表哥用力攥了她一把。
挺疼。
“别怕。”
是别怕宋岚枫疯狂无礼的围剿？
还是别怕现在去破庙和陈继昌拜天地？
或者是单纯的别怕黑？
沈黛什么也问不出，二表哥也根本没回答。
三个人如同上坟一样，在漆黑的小路上行走，远处的破庙依稀露出庙顶。
看清目的地的瞬间，三个人一起战栗起来。
破庙有着高高的门槛，沈黛提着裙摆先迈进去，陆浚紧随其后，陈继昌的跛脚被门槛拦住，差点跌翻在地。
沈黛回身，扔了早灭掉的灯，右手扶上陈继昌的胳膊。
她在这一瞬间说服自己，平淡的就是最好的。
*
宋岚枫睁开眼睛时，看见一片血雾。
头脑发昏，身体使不出力气。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黛黛还没吃饭呢。
一阵心疼和愧疚支撑着他双手摁在地面，坐首身子。
手下是温热的水流，明亮的烛光中，他在眼前摊开双手。
“主子！”
宋石峰闷沉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响彻在他的背后。
在这天旋地转的痛苦中，宋岚枫迟滞的，缓慢的清醒，他挣扎着扶着一旁的桌面站起。
“他们在哪？”
宋石峰讶然于主子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拱手回复，“城外，月老庙，夫人答应和那书生拜天地。”
“呵。”
宋岚枫盯着没动过一筷的晚膳笑了起来。
声音凄凉，无助，像被困住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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