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晴将手里的竹篮小心地放在一旁,坐在李大爷对面。李大爷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就靠着椅背,半眯着眼看向她:“行了,说说吧,你家地是个啥情况?”
宋晚晴也不扭捏,清了清嗓子便把自家田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家地在东边坡下那块,离水源远,靠天吃饭。地不大,分家那年只分了三亩半,又是沙质土,施肥也不多……今年看着稻谷结得瘪,估摸着收成又不会太好。”
她说得坦诚,眼里没有一丝遮掩,反倒是句句落在实处。
李大爷本是悠闲地听着,可听到后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眉间的沟壑越发深刻。他“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叹了口气:“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家那地是怎么个样子了。”
他顿了一下,眼神落在宋晚晴脸上,语气虽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说到底,就是不上心。你那地虽然差点,但不是不能种。东头老张家的地还不如你家,可人家每年照样能晒满谷场,你家为啥不行?还不是你们平日里懒?”
这话说得首接,一点情面都不留。
宋晚晴听完,没有反驳,只是低了低头,神情坦然地应了一声:“您说得对,之前是我不上心,是我不好。”
李大爷见她态度诚恳,倒是怔了一下,原本准备好要念叨几句的话被噎了回去。他沉默了一下,声音缓了几分:“你知道就好。我听你爹说过,你那会儿光想着嫁人,心思不在地里,地里头的事连锄头都不想碰。你爹还说你太娇气,将来嫁过去怕是吃苦。”
宋晚晴听着,嘴角扯了扯,苦笑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李大爷说的是实话。前世的她,一心想着和秦授过好日子,哪里管得上这些田地里弯腰流汗的事。她怕晒、怕累,干不了几下就开始喊腰疼。久而久之,宋本根也就不喊她了,反而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她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会首接跳过苦日子,嫁个“能让她吃饱饭”的人。哪知道,走了一遭,才发现真正能靠得住的,是自己。
“李爷爷,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现在只想着把地种好,把家里过好,不能再靠天等运气了。”她认真地说,眼神一如她此刻的决心,清亮又坚定。
李大爷盯着她看了两秒,最终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许多。他笑了一下,道:“丫头,能想明白就好,你这根筋要是早几年拧过来,也不至于让你爹愁成那样。”
“你也甭灰心,我教你。”他顿了顿,开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家那块地虽然靠山边,沙土多,但水不好引就得勤翻土,多施有机肥。再来啊,春耕的时候秧苗得育得壮,秧盘不能太密;入夏的时候得注意打草,拔早苗,要不然抢了营养……”
李大爷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甚至还扯来旁边一张破纸,用炭头给她比划着讲秧苗行距、水稻施肥时间。
宋晚晴坐在一旁,目光专注,认真得像是在课堂听课,连点头都点得格外有节奏。
屋外阳光斜照,透过破旧窗棂投在她身上,而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落在地上,却也显得格外沉稳安静。
李春兰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屋内认真听讲的宋晚晴,眼神复杂,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悄悄转身回了屋。
李大爷这一番话说得详细,宋晚晴听得也极为认真,等她将纸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写完,天色也己偏西,太阳斜斜地挂在屋脊边,炊烟袅袅地从各家屋顶冒起。
“李爷爷,今天真是多谢您了,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不然弟弟妹妹又得饿肚子。”宋晚晴站起身,拎起放在一旁的竹篮,笑着对李大爷道谢。
李大爷一听,连忙摆手:“你这孩子,走啥走,干脆在我这儿吃吧!春兰一会儿就炒菜呢!”
宋晚晴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带着几分歉意地解释:“家里还等着我呢,明远和晚月都还小,要是他们饿着肚子我可得心疼了。”
李大爷听她这么一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连连点头:“好,好,好!这才像个做姐姐的样子,知道顾家了,不错不错。”
他说着,也就不再强留,而是起身想将宋晚晴送出门。
宋晚晴连忙拦住:“李爷爷,别送啦,您年纪大了,在屋里歇着就成!”
李大爷笑着摆手:“那不行,我好歹得给你喊一声人。”
他一边说一边往院子喊道:“春兰啊,出来一下!”
灶房那头传来一声应答:“来了!”
没一会儿,一个扎着麻花辫的清秀女孩走了出来,仍旧是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正眼看宋晚晴一眼。
“你送送晚晴这丫头。”李大爷笑着吩咐完便转身进了堂屋。
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气氛,一下就沉了。
宋晚晴站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哪开口。
李春兰却一脸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你还站在那里干嘛?不是说要回去吗?”
宋晚晴轻轻“嗯”了一声,提着篮子快步走过去,和她并肩而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春兰,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那时候太糊涂了,伤了你和李爷爷的心。这些话我欠你们很久了,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
李春兰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头看她,步子依旧没停。
到了院门口时,宋晚晴将竹篮里带来的那一包菜悄悄放在门口的水缸旁边,轻声补充了一句:“这些是我家早上摘的新菜,我放在这里,你拿进去吧……我先走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老长。
李春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良久,她才低头看了一眼那一篮菜,翠绿新鲜,显然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她轻轻咬了下唇,低声嘟囔了一句:“笨蛋。”
可手上却是极快地将菜捡起来抱回了灶房。
经过堂屋时,她撇头看了一眼正坐着抽旱烟的李大爷,声音清亮道:“爷,今晚咱吃青菜。”
李大爷听着,笑着眯起了眼,连旱烟都没抽了:“吃!今晚我多吃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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