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尽头的风突然变了，带着一股陈年老檀木燃烧后残留的腥甜气息，混杂着潮湿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掌心还残留着汗水滑过皮肤的黏腻感，抬头就撞进一片青石板的穹顶——原来我们到了。
“我滴个乖乖！”王老板的惊呼声在空旷里炸开，他粗短的手指戳向高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墨哥你看那柱子！”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
十二根两人合抱的青石廊柱立成圆阵，每根柱子上都缠着发光的藤蔓，绿莹莹的像被月光泡过的翡翠，微弱地脉动着，仿佛它们还在呼吸。
藤蔓间还嵌着指甲盖大的碎石，这会儿正随着我们的脚步忽明忽暗，倒像是有人在敲摩斯密码，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老鬼叼着根烟凑过来，火星子在黑暗里一明一灭：“这石头……”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廊柱，指甲盖刮下点青灰凑到鼻尖，突然皱眉，“奶奶的，掺了朱砂。”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还有那种刺鼻的金属味。
吴道长的桃木剑“唰”地出鞘，剑尖挑开垂落的藤蔓：“朱砂镇阴，这宫殿怕不是建在阴脉上。”他扭头看我，道袍被穿堂风掀得猎猎响，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小友的命眼可看出什么？”
我后颈的胎记又开始发烫，像是有火苗顺着脊椎往上爬。
九宫命眼在眼眶里转了半圈，眼前的气脉突然清晰起来——青石柱里缠着暗红的线，像被抽干血的蛇，而正中央的地面，气脉拧成个漩涡，里面隐隐约约浮着些泛黄的纸页，散发着霉味与尘土的气息。
“文献！”我大步往中央走，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嗒嗒”响，回音在空旷中放大，仿佛身后有人紧跟着。
王老板紧跟着我，胖肚子撞得文献堆“哗啦”乱响：“哎呦喂这纸都脆成渣了！”他蹲在地上，手指沾着口水翻页，纸渣粘在粗黑的指节上，纸屑的细碎声音和摩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字儿咋跟画符似的？”
徐助手的相机突然“咔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我转头看他，镜头上的裂纹在绿光里像道疤，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墨哥，这些纹路和牵羊图的边款……”他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不安，“一模一样。”
我手一抖。
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黄布画卷突然在怀里发烫，那种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牵羊图，我陈家守了三代的东西，可首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它的秘密藏在这里。
“陈兄弟。”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他腰间的骨笛还沾着尸蟞的黏液，湿漉漉地反着光，“这些是巫蛊师的手札。我阿公说过，真正的传承不在纸上，在……”
“轰——”
地动山摇的响动打断了他的话。
头顶的石板簌簌掉落，灰尘如雪般洒下。
我踉跄着扶住文献堆，有几页纸打着旋儿飘起来，在绿光里像被烧着的蝴蝶，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后颈的胎记猛地灼烧起来，疼得我差点咬到舌头——这感觉和在命眼关时一模一样，可更凶，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戳我的骨头。
“墨哥！”王老板扑过来抱住我胳膊，他额头上的汗滴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冰，还带着一种咸涩的气味，“咋回事儿？地要塌了？”
老鬼的铜钱剑“当”地砸在地上，剑刃震得嗡嗡响：“气脉乱了！”他抬头看向宫殿深处，瞳孔在绿光里缩成针尖，“那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最里侧的廊柱后有道石门，刚才还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这会儿却裂开条缝，漏出刺目的白光。
那光像活的，顺着门缝爬出来，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灼痕。
“走。”我拽起王老板就往石门跑，九宫命眼在眼眶里转得生疼。
吴道长跟在我右边，桃木剑上的符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老鬼断后，铜钱剑在身侧划出银亮的弧；徐助手护着相机，镜头始终对准石门；袁少年则摸着腰间的骨笛，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巫语，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在召唤某种力量。
石门后是个圆形的石室。
正中央悬着个水晶球，有磨盘那么大，里面浮着团灰蒙蒙的影子——是个人形，穿着褪色的青袍，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
“终于来了。”那声音像破风箱，在石室内荡出回音。
我后颈的胎记突然不疼了，反而泛起股奇异的热，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钻。
王老板“嗷”地往后跳，撞在徐助手身上：“墨、墨哥！这球里……”
“我是巫蛊一脉最后一位大祭师。”灰影抬起手，水晶球突然亮了几分，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你们能走到这里，说明九宫命眼认了陈家的骨血。”他的目光穿透水晶球，首勾勾钉在我脸上，“牵羊图的秘密，在九宫命格的源头。可孩子，你知道吗？真正的传承不是改命，是……”
水晶球猛地炸开团白光。
我抬手遮住眼睛，再睁眼时，灰影己经淡得像要化了。
石室的石壁开始往下掉碎石，刚才还发光的藤蔓这会儿全蔫了，像被抽干了血的蛇，软趴趴地挂在墙上。
“有人……”灰影的声音弱得像游丝，“在破……封……”
“墨哥！”王老板的尖叫混着碎石砸地的声响，“房梁要塌了！”
我盯着水晶球。
它表面裂开了蛛网似的细纹，里面有团红光在跳动——和我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震动越来越剧烈，我能听见远处传来石屑簌簌掉落的声音，像是有人正用凿子一下一下，凿穿这层最后的屏障。
“跟紧我！”我拽着王老板往水晶球冲，老鬼的铜钱剑己经砍断了挡路的藤蔓，吴道长的雷符在掌心滋滋作响。
袁少年突然吹起骨笛，调子又尖又急，震得石室里的碎石都跟着打旋儿。
徐助手举着相机，镜头裂口里漏出的光，正好照在水晶球的裂纹上。
水晶球里的红光跳得更快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那红光的节奏严丝合缝。
后颈的胎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有个声音在脑子里炸响——
“跑快点！”
震动突然加剧。
头顶的青石板“咔嚓”裂开条缝，有碎石砸在我脚边。
老鬼的铜钱剑“当”地挑开块落石，冲我喊：“墨小子！水晶球要撑不住了！”
我咬着牙往前扑。
水晶球的裂纹里渗出黑雾，像活物似的往我们身上缠。
王老板的胖手死死攥着我衣角，徐助手的相机“啪”地掉在地上，镜头彻底碎成渣。
吴道长的雷符“滋啦”炸响，蓝紫色的电弧劈在黑雾上，烫得它们“嘶嘶”后退。
“就快到了！”袁少年的骨笛突然拔高，调子变得又急又厉。
黑雾被笛声撕开道口子，我瞅准机会拽着王老板钻过去。
水晶球的红光己经亮得刺眼，我能看清里面灰影的脸了——他冲我笑了笑，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因为下一秒，整个石室都在震动。
水晶球的裂纹“咔”地又扩了一圈，黑雾像潮水似的涌出来。
老鬼的铜钱剑砍在黑雾上，溅起火星；吴道长的桃木剑划出符阵，把我们圈在中间。
“墨哥！”王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到底咋回事儿啊？”
我没回答。
我盯着水晶球里的红光，它跳得越来越快，快得我都能数清节奏了——一下，两下，和我的心跳重合。
后颈的胎记突然疼得我眼眶发酸，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我知道那是血。
“撑住！”我哑着嗓子喊，拽着王老板的手又紧了紧。
老鬼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扑到水晶球前。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球面，整座宫殿突然发出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下往上钻。
“走！”老鬼的声音混着碎石坠落声，“往水晶球那边！快！”
我抬头。
黑雾里影影绰绰有个人形，个子很高，穿着深色的衣服。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震动越来越剧烈。
我咬着牙拽起王老板，“跟紧！”老鬼的铜钱剑己经出鞘，吴道长的雷符在掌心滋滋作响，我们朝着水晶球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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