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满地碎玻璃往里走,命纹在胸口烧得生疼,像有人拿红炭贴在皮肉上。
每一步都沉重如铅,鞋底碾过玻璃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某种低语在耳边回荡。
幽绿的光裹着腥气钻进鼻腔,空气黏稠得几乎能摸到,带着腐烂泥土与金属锈味。
我这才发现那光不是从地缝渗出来的——是从医院地下一层的通风口往上涌,像活物似的顺着墙面爬,把墙上陆九渊画的符咒都灼出了焦黑的边。
那些符咒边缘微微卷起,在光中泛出灰烬般的烟雾,仿佛随时会燃尽。
“陈哥!”王老板突然拽我后衣领,他手里攥着从古董店顺来的铜铃铛,指甲盖都掐进木柄里了,指节泛白。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你看那床底下!”
我顺着他发抖的手指看过去。
靠墙的破病床上堆着半腐烂的纱布,散发出一股霉变与血污混杂的酸臭味。
床底阴影里有双眼睛——是袁巫族少年,他嘴唇动了动,用只有我能听见的气音说:“井在停尸房最里间,他们把巫姑娘关在镇魂棺里。”
“谢了。”我拍他肩膀,他却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他的皮肤冷得反常,像是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样。
这小子之前在古墓里帮我开过机关,现在倒成了缩头乌龟?
“别墨迹!”老鬼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他叼着根烟,火光照亮半张脸,烟丝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你那命纹都快把衬衫烧穿了,再拖下去巫丫头的魂儿该散了。”
我低头一看,领口果然冒起细烟,布料被烫出一缕焦糊味。
命纹是九宫命眼觉醒时在胸口生成的纹路,平时淡得像胎记,这会子红得渗血,每根脉络都在跳动,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爬。
“生门在左。”徐风水助手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停住,指针死死扎向走廊左侧的安全出口标识,“但…但生门里有死气。”
柳如烟的盲杖“笃”地敲在我脚边,木质敲击地面的闷响像打在心头。
“邪神的气在安全出口下面。陈墨,你要是现在退…”
“不退。”我打断她。
巫九娘在电话里说“我在祭魂井等你”时,声音轻得像要化在风里。
她总说自己是走街串巷的盲眼大夫,给街坊治个头疼脑热,可上次我在她药柜后面翻到半本《祝由蛊经》,扉页写着“巫族第二十七代圣女九娘”。
安全出口的门是铁的,锈得跟墙长在一起。
我攥紧奇门盘,生门纹路硌得掌心发麻。
这玩意儿是老鬼给的,说是能破九宫局,可我捏着它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
门“吱呀”一声开的刹那,幽绿的光“轰”地涌出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眯着眼往前迈,鞋底碾过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块血玉——跟罗三说的锁魂链芯子一个颜色。
它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珠。
“陈墨。”
这声音太轻了,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心口。
我猛地抬头,看见巫九娘站在光里。
她没戴盲眼纱,眼尾那颗红痣在绿光里像滴凝固的血。
她穿的还是那身月白大褂,可袖口破了,露出腕子上青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长时间摩擦所致。
“九娘?”我喉咙发紧,往前跨一步又顿住——她脚边有七盏青铜灯,灯油是黑的,烧出的烟缠在她脚踝上,像条活蛇。
烟雾缭绕中,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像是被困在梦境里的幻影。
她笑了,可那笑比哭还让我难受:“我等你很久了。”
我想冲过去拽她,可命纹突然针扎似的疼。
老鬼在后面喊:“别碰那灯阵!是锁魂灯,沾着人气就锁魂!”
巫九娘抬手,指尖擦过最近的灯盏,黑烟“嘶”地缩回去:“这阵困不住他。陈墨,你过来。”
我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底虚浮无力。
离她三步远时,我看清她眼底的血丝——她根本不是盲的,之前戴的盲眼纱是块浸了迷魂药的绸子。
“我是上古巫族后裔。”她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旧磁带,沙哑而空灵,“牵羊图有两卷,一卷在你陈家祠堂,一卷…在我心口。”
她掀起大褂前襟,锁骨下方有道月牙形的疤。
我见过这疤——上个月她给我处理刀伤时,我盯着她雪白的脖子胡思乱想,她拍我手背说“小流氓”,现在那疤里透出幽光,是幅极小的图,跟我家传的牵羊图纹路一模一样。
“我们世代守护人牲命格。”她伸手,我本能地抓住她手腕,她腕骨硌得我生疼,“人牲是打开巫蛊秘境的钥匙,陆九渊要拿你祭阵,归墟宗的人追了我十七年,我只能装成盲女…”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捏她手腕的手在抖,“你被他们抓的时候,被锁魂链抽的时候,我他妈的在跟王老板蹲夜市摆风水摊!”
“因为你是最后希望。”她另一只手抚上我胸口的命纹,烫得我倒抽冷气,“九宫命眼能破所有局,可你太嫩,我得把你护到觉醒…陈墨,牵羊图的秘密在祭魂井底,你得下去。”
“我带你一起。”我拽她胳膊,可锁魂灯的黑烟突然缠上她脚踝,她疼得皱眉,“九娘!”
“来不及了。”她突然用力推开我,我踉跄着撞在墙上。
她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是我上次在她药柜里见过的,“这是引魂铃,你拿着。等会不管听见什么,别回头。”
“陈墨!”老鬼的喊声响起来,“后面有东西!”
我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绿光里浮着个影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连眉骨上的疤都分毫不差。
那是司命,罗三说的镜像体,我在古墓里见过他一次,他当时说“你命里该祭阵”。
“走!”巫九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去井底,开牵羊图,不然…不然我护不住你!”
镜像体的影子动了,像团被风吹散的墨,眨眼就到了走廊中间。
老鬼甩了张镇邪符过去,符纸“滋啦”一声烧了个干净。
吴道长举着桃木剑冲上来,可那影子穿过他身体,吴道长像被抽了魂似的瘫在地上。
“陈墨!”王老板的铜铃铛被他摇得乱响,声音刺耳,“跑啊!”
我攥紧引魂铃,铃铛在掌心发烫。
巫九娘的锁魂灯突然全灭了,她踉跄着往前扑,被黑烟拽得摔在地上。
我冲过去要拉她,可命纹突然炸了似的疼,眼前闪过段画面——祭魂井底,石台上摆着两卷牵羊图,陆九渊站在中间,手里举着把带血的刀。
“巫九娘!”我喊她名字,她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泪,“等我,我一定回来!”
我转身往安全出口跑,镜像体的影子在身后追,脚步声像擂鼓。
徐风水助手在楼梯口拽住我:“往下十三级台阶,右转!”袁巫族少年从暗处扔来把黑驴蹄子:“镇住井里的尸!”
我抓着引魂铃往下冲,台阶上的青苔滑得我差点摔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得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跟那脚步一个节奏。
“陈墨!”巫九娘的声音穿透所有响动,“记住,人牲不是命,是…是选择!”
我跑到十三级台阶,右转。
面前是道石门,门上刻着牵羊图的纹路。
我把引魂铃按在纹路中心,铃铛“嗡”地响起来,石门“轰隆”一声开了。
井底的风灌上来,带着腐肉的腥气。
我回头,看见巫九娘被镜像体按在地上,她拼命往我这边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衣角。
“等我。”我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井底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像有人在慢慢往上爬。
我握紧奇门盘,生门纹路在掌心烙下红印。
真正的局,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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