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陆九渊白骨上蠕动的肉芽，后槽牙咬得发酸。
命眼里的光像被湿布蒙住的灯笼，气脉在眼前拧成乱麻，连巫九娘搭在我胳膊上的手都只剩一片模糊的温热。
"陈墨！"老鬼突然喊了一声。
我转头的瞬间，有什么硬物砸在我脚边——是块青铜八卦镜，镜面映出老鬼踉跄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张古老的阻拦，半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烧完的黄符："吴老道带人来了！"
话音未落，山风卷着梵唱撞进耳朵。
七八个穿道袍的身影从暗河对岸冲过来，最前头的白胡子老头举着桃木剑，剑尖挑着的符纸"噼啪"炸成火星："小友退开！"是吴道长，我上个月在城隍庙替他解过煞的那位。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道童，一个抱着装朱砂的铜盂，另一个举着写满咒文的招魂幡。
命眼里的光又暗了一分，我眼前闪过陆九渊白骨的气脉——原本该是死气沉沉的灰黑，此刻却缠着跟司命一样的暗红丝线。
张古老说的"逼我动杀念"突然在脑子里炸响，我猛地攥紧镇魂钉。
刚才用命眼杀力时，那股子灼烧感不是错觉，是我的命格在反噬。
"结北斗阵！"吴道长吼了一嗓子。
道童们立刻散开，招魂幡插在七个方位，朱砂顺着剑尖滴成斗形。
老鬼踉跄着冲过来，把我往阵里推："你那破眼睛现在不好使，借他们的气补补！"他袖口还沾着血，我闻到铁锈味，是刚才替我挡骨刃时受的伤。
陆九渊的白骨突然发出尖啸，脊椎上的肉芽嘴喷出黑雾。
最左边的道童被黑雾裹住，立刻惨叫着捂眼睛——黑雾里全是细如牛毛的虫，正往他眼皮底下钻。
巫九娘突然松开我胳膊，盲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笃笃"声。
她摸向腰间的青铜蛊盒，指尖在盒盖上划了道血痕："金蚕，食邪。"
蛊盒"咔"地弹开，一团金光"嗡"地窜进黑雾。
那些虫立刻缩成黑点，被金蚕一口口吞掉。
道童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吴道长趁机甩出三张雷火符："五雷正法！"符纸炸成蓝白色的光，劈在白骨胸口。
白骨的肋骨"咔嚓"断了两根，可肉芽嘴反而笑得更欢："没用的，他的命眼越暗，我越——"
"越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白骨背后传来。
我眯起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总在古董街扫落叶的俞老头站在了那里。
他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却多了根缠着红绳的枣木杖。
陆九渊的白骨猛地转头，指骨刚要刺过去，俞老头的枣木杖己经点在它后颈。
"咔嚓。"
白骨的颈椎像朽木般裂开。
陆九渊的头骨"咚"地砸在地上，滚到我脚边。
肉芽嘴还在动，发出含混的尖叫："司命大人会——"
"司命？"俞老头弯腰捡起头骨，指腹抹过颅骨上的咒文，"他早该被埋进乱葬岗了。"他转头看向我，眼角的皱纹里泛着冷光，"小友，你命眼里的光，是被谁压的？"
我还没答话，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远处暗河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大家伙在破冰。
巫九娘的盲杖"当"地戳在地上，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陈墨，气脉在扭曲！"
话音未落，黑雾从西面八方涌来。
那黑雾不是陆九渊的，更浓、更腥，带着股子腐尸味。
我猛地抬头，看见司命站在暗河对岸的礁石上。
他的影子被黑雾拉得老长，脸上的咒文正渗出黑血，整个人像团被风吹散的墨："陈墨，你以为杀了陆九渊就能赢？"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你娘用命护着的秘密，今天就要见光——"
"小心！"老鬼扑过来推我。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一道黑风擦着我耳朵刮过去。
再看司命站的地方，只剩一团旋转的黑雾，黑雾里裹着碎骨和腐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新的形体。
"那是..."吴道长的桃木剑在发抖，"这是...血祭大蛊？"
我攥紧镇魂钉，手心的汗把钉子握得发烫。
命眼里的光只剩豆粒大的一点，可我还是看清了——司命的气脉和我的缠在一起，像两根绞绳。
张古老说的"命格镜像体"突然浮现在脑海，我后颈泛起凉意：原来他不是敌人，是...
"陈墨！"巫九娘的声音带着颤，"退！"
黑雾凝成的形体突然暴长。
我看见密密麻麻的人脸嵌在腐肉里，全是陆九渊之前害死的人。
它张开满是利齿的嘴，腥风裹着碎骨喷过来。
我本能地后退，鞋跟磕在块凸起的石头上——
身后突然传来老鬼的低吼："小杂种，站稳了！"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我身后，双手按在我后心。
吴道长的雷火符"咻"地擦着我耳边飞过，炸在那怪物腿上。
俞老头的枣木杖点地，地面裂开道缝，涌出的清泉浇在怪物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可那怪物的速度太快了。
我看见它的爪子擦过巫九娘的衣袖，她盲杖上的银铃被抓得粉碎。
我看见吴道长的道袍被扯破，露出心口的血痕。
我看见老鬼的八卦镜被拍飞，镜片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然后，我看见它的爪子对准了我的咽喉。
命眼里最后一点光突然明了一瞬。
我看清了它气脉的破绽——在左肩，那里有根暗红丝线连着司命的命宫。
我举起镇魂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可不等我刺过去，那怪物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里伸出只手，死死攥住它的手腕。
是俞老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怪物背后，枣木杖顶在它后心。"退！"他冲我喊，声音像敲钟，"现在！"
我踉跄着后退三步。
怪物的爪子擦着我鼻尖划过，在身后的岩石上留下五道深沟。
巫九娘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往更远处拽。
老鬼捂着肚子爬过来，吴道长的道童架着他，脸上全是血。
司命的声音从怪物体内传来，带着笑："陈墨，你退啊。
退到哪里，你的命眼都会跟着暗——"
我喘得厉害，后背抵在冰凉的岩石上。
命眼里的光彻底暗了，眼前只剩模糊的影子。
可我能听见，怪物的喘息声越来越近；能闻到，腐肉的腥气越来越浓；能感觉到，巫九娘的手在抖，老鬼的血滴在我脚边，温热的，像心跳。
"陈墨。"巫九娘突然抬头，她盲眼里蒙着的白纱被血染红了一片，"我帮你开眼。"
她的手指按在我眼皮上，凉得像冰。
我听见她念起祝由术的咒，声音轻得像叹息。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指尖钻进我眼睛，命眼里的黑暗突然裂开道缝——
我看见司命站在怪物头顶，他的命宫亮得刺眼，和我的命宫之间，系着根血红的线。
那线，是我娘的血。
怪物的爪子己经到了眼前。
我握紧镇魂钉，指甲刺破掌心。
血滴在钉子上，发出"滋"的声响。
"退。"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往后跳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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