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掌心的血玉,它烫得像块烧红的炭,连骨头缝里都在发烫。
后背上巫九娘的手还带着温度,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艾草香——她总说巫医要常熏艾草驱邪,可现在那香气里全是血锈味,是刚才替我挡怪物时溅上的。
"小墨。"老鬼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我抬头看见他蹲在张古老身边,枯瘦的手正替老人合上眼睛。
龟甲裂成三瓣躺在岩石上,"生""死""劫"三个字被血浸透,像三滴凝固的泪。
老鬼指腹蹭过张古老灰白的发顶,声音哑得厉害,"你娘最后那通电话,说'要小墨活'。"
我喉咙发紧。
去年腊月廿八,我在医院走廊接到那通电话。
娘的声音像浸在水里,她说"墨儿,别信你爹说的守什么锁,你得活",然后是仪器刺耳的蜂鸣。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手术台上拨的电话,为了等我那句"知道了",硬生生多撑了十分钟。
心口的朱砂印突然窜起一团火,疼得我踉跄半步。
巫九娘的手立刻扣住我手腕,她盲眼上的纱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眼尾暗红的咒纹——那是祝由术传人引蛊入体的印记。"血玉在催你的命宫。"她指尖抵在我腕脉上,凉得像块玉,"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场斗法。"
吴道长的桃木剑"当"地戳进土里。
他原本油光水滑的道髻散了半边,道袍前襟全是黑血,那是刚才替徐助手挡尸毒时溅的。"撑不撑得到,打完这仗再说。"他扯了扯被血黏住的道袍,从怀里摸出三柱香,"我去山神庙请土地公镇阵,你们先布结界。"
徐风水助手突然蹲下来,用放大镜照着张古老的龟甲。
他眼镜片裂了道缝,是之前被尸蟞撞的,"生、死、劫..."他用镊子拨了拨龟甲,"《连山易》里说,三爻成卦,三裂成劫。
张老这是用命换的卦象——七月十五月全食,锁钥同碎,巫蛊门开。"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陈哥,你就是那把钥匙对吧?"
我没说话。
风卷着腐叶刮过脚边,远处乌鸦叫得更急了,一声比一声像是催命。
袁巫族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他腰间的铜铃轻轻响着——那是巫族守墓人的标记。"我阿公说过,人牲命格的人,活着是钥匙,死了是锁。"他伸手碰了碰我手里的血玉,指尖立刻缩回去,"你选锁还是选钥匙?"
"我选活。"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愣了。
老鬼猛地抬头,吴道长点香的手顿在半空,徐助手的镊子"当啷"掉在龟甲上。
巫九娘的手指在我腕脉上轻轻一掐,像是在确认什么,嘴角却勾了勾——她盲着眼睛,可我知道她在笑。
袁少年的铜铃又响了。
他突然攥住我沾血的衣角,声音发颤:"那...那我帮你。
阿公说过,守墓人要护钥匙周全。"他从怀里摸出块青玉牌,是巫族的护心玉,"这是我阿公的,他说能挡三灾六难。"
方秘境向导的咳嗽打断了我们。
他背对着山坳,望远镜还架在眼上,迷彩服后背全是汗渍——从进秘境开始他就没歇过,连吃饭都盯着地形。"东南方三公里,有阴火在动。"他把望远镜递给我,镜头里是一团暗红的光,像团烧不起来的血,"归墟宗的人来了,陆九渊应该在最前面。"
老鬼突然拍了拍我的肩。
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串铜钱,是乾隆通宝,每枚都用红绳穿了,"小墨,你娘走前托我给你带句话。"他把铜钱串塞我手里,铜钱还带着他身上的烟味,"她说'墨儿,别学你爹当圣人,护好手里的人就行'。"
我捏紧铜钱串。
血玉的烫和铜钱的凉在掌心纠缠,像娘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我手背。
吴道长的香点着了,三缕青烟首上云霄,山风裹着香灰扑在脸上,有点痒。
徐助手开始收拾工具包,罗盘、黑驴蹄子、糯米袋,每样都擦得锃亮,"陈哥,我把机关图记熟了,等下你指哪我破哪。"
巫九娘突然拽了拽我袖子。
她从竹管里倒出只绿背蛊虫,蛊虫爬上手背,在她腕间绕了三圈,"九娘的蛊说,他们还有半柱香就到。"她盲眼纱巾被风掀得更高,眼尾咒纹红得像要滴出血,"我替你挡前三波。"
袁少年把青玉牌塞进我口袋,铜铃叮铃作响:"我守左边山梁,阿公教过我怎么埋绊魂钉。"他跑向山梁时,裤脚沾了片带血的枯叶——是刚才张古老咳血时溅上的。
方秘境向导拍了拍腰间的猎刀,刀鞘上缠着红布,"我带你们走暗沟绕到他们侧后,那边有处岩缝能藏人。"他指了指山坳右侧,"十分钟能到。"
我望着远处暗红的阴火,血玉在掌心烧得更厉害了。
心口的朱砂印疼得像要裂开,可我突然笑了——去年在城隍庙替人看风水,被同行砸了招牌,我蹲在台阶上啃馒头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老鬼说这是命,可现在我觉得,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
"走。"我把铜钱串系在手腕上,血玉塞进怀里贴紧心口,"老鬼布结界,吴道长护阵眼,徐助手跟我破机关,九娘..."我转头看向她,她盲眼纱巾被风吹得翻飞,"九娘跟我冲最前面。"
巫九娘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心口的血玉,"好。"
远处的阴火突然炸亮。
我听见山风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像是千万根铁链在地上摩擦,刺得人耳膜生疼。
方秘境向导的望远镜"啪"地掉在地上,他脸色发白:"那不是归墟宗的人...是...是巫蛊门的阴兵。"
老鬼的铜钱串在手里攥得咔咔响,"小墨,你娘说的'活',不是让你当英雄。"
我摸了摸怀里的血玉,又碰了碰口袋里的青玉牌。
山风卷着香灰扑进眼睛,我眨了眨,看见吴道长的三柱香突然全灭了。
"该来的,躲不过。"我抽出镇魂钉——那是娘用骨磨的,现在还沾着怪物的血,"但这一次,我要他们有来无回。"
阴火的光漫过山坡时,我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人的脚步声,是千万只脚同时踩在腐土上,带着湿哒哒的水声。
袁少年在山梁上喊了句什么,被风声撕碎了。
巫九娘的蛊虫突然炸成一团绿雾,她的手紧紧扣住我手腕,凉得像块冰。
老鬼的结界开始发光,铜钱串在他指间转成一团红影。
吴道长的桃木剑挑着黄符,符纸烧得噼啪响,火星子溅在风里,像散落的星子。
徐助手把罗盘贴在耳边,皱着眉喊:"陈哥,他们从三个方向包抄!"
我望着阴火逼近的方向,血玉的烫顺着血管窜到喉咙。
心口的朱砂印疼得我几乎站不稳,可我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准备好。"我声音哑得厉害,可每个字都咬得极清,"这一仗,我们要把所有的债,都讨回来。"
阴火里传来笑声,是陆九渊的声音,混着无数沙哑的低语。
山坳里的乌鸦突然全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掠过头顶,翅膀扑棱声盖过了所有响动。
我握紧镇魂钉,望着逐渐清晰的阴影——那是无数穿着青袍的身影,腰间系着铜铃,和袁少年的一样。
为首的那个,穿着金丝绣的道袍,手里提着盏青铜灯,灯里的火是血红色的。
陆九渊。
他抬头看向我,嘴角咧到耳根,"陈墨,你以为你护得住?"他身后的阴兵们举起了刀,刀刃在阴火里泛着冷光,"七月十五,月全食,锁钥同碎——你娘没告诉你,这局里,从来就没有'活'的选项吗?"
风突然停了。
山坳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血玉发烫。
我望着陆九渊身后翻涌的黑雾,那里面有司命的影子,有张古老咳血的脸,有娘在手术台上的声音。
"有。"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青玉牌,又碰了碰手腕上的铜钱串,"我手里的这些,就是'活'的选项。"
陆九渊的笑声突然卡住了。
他身后的阴兵们开始躁动,铜铃乱响成一片。
我看见袁少年从山梁上跳下来,手里攥着把绊魂钉,眼里闪着光;徐助手举着罗盘冲过来,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吴道长的桃木剑划破空气,黄符燃烧的气味裹着香灰扑进鼻腔;老鬼的结界泛起金芒,铜钱串在他指间转得更快了。
巫九娘的手从我腕间滑到我掌心,她的手指冰凉,却握得极紧。"我在。"她说。
阴火更近了。
我能看清陆九渊道袍上的金线,能听见他身后阴兵们的喘息,能闻到腐肉混合着香火的气味——那是巫蛊门特有的味道,我在张古老的龟甲上闻过,在司命的黑雾里闻过,在娘临终前的病房里,也闻过。
"来。"我把巫九娘的手攥得更紧,镇魂钉在指间闪着冷光,"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打破这局。"
山坳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大地在裂开,又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吼。
阴火突然剧烈晃动,陆九渊的脸色变了,他身后的阴兵们开始后退,铜铃响成一片乱麻。
我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了,被乌云遮了大半,只露出半张脸,像块浸了血的玉。
七月十五,月全食。
锁与钥匙同碎,巫蛊门开。
我摸了摸怀里的血玉,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老鬼的结界金芒大盛,吴道长的桃木剑挑着燃烧的黄符,徐助手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袁少年的绊魂钉插满了山梁,方秘境向导举着猎刀站在暗沟口,巫九娘的蛊虫在她手背爬成了阵。
风又开始刮了。
这次不是腥的,是青草混着香灰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我笑了。
"开始吧。"我说,"这一局,我来破。"
远处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撕开云层。
月亮被乌云完全遮住了,山坳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阴火和结界的光,在黑暗中挣扎着发亮。
我握紧手里的镇魂钉,望着黑暗深处。
这一次,无论来的是什么,我都不会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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