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嫔被打入冷宫之事,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后宫湖面,激起千层涟漪。
不过几日,宫中风向己然悄变。从前那些或明或暗轻视承乾宫的,如今见了苏晚倾,无不堆起几分小心翼翼的奉承。倒是皇后依旧和煦,只是偶尔看向苏晚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苏晚倾对此泰然处之。她深知,一时的风光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考验,往往在风平浪静之后。宁嫔的倒台,不过是清除了路上一块碍眼的石子,前路依旧漫长。
毓庆宫内,檀香袅袅。
赵瑾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枯瘦的梅枝上。那日李德全从《废帝本纪》中抖落纸条的场景,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栽赃嫁祸,环环相扣。”他身边的长随低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那苏昭仪,当真不简单。”
赵瑾唇角微勾,未置可否。
不简单?何止是不简单。一个初入宫闱的女子,竟能如此精准地洞悉人心,布下这般滴水不漏的局。宁嫔虽蠢,但其手中那本《废帝本纪》及其评注,若无这张要命的纸条,顶多也就是个言辞大胆,未必会落得如此下场。
是那张纸条,将一切串联起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苏氏递给元嘉帝的一把快刀。
“去查查,苏昭仪入宫前的所有事,事无巨细。”赵瑾吩咐道。
“殿下,早己查过。苏家不过是寻常官宦,苏昭仪亦是循规蹈矩,并无出格之处。入宫前的教习嬷嬷也说她……资质平平。”长随面露困惑。
资质平平?赵瑾轻哂。若真是资质平平,又怎能有今日这般手腕?要么是藏得极深,要么……便是有奇遇。
他想起母妃仍在时,偶尔会提及一些佛经玄说,言及命数轮回。莫非,这苏氏也是……
赵瑾甩开这个荒诞的念头,但苏晚倾这个名字,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这样的人,若为友,或可为一大助力;若为敌……他眸光微凝。
他如今在宫中看似尊贵,实则如履薄冰。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几位兄弟明争暗斗,父皇心思深沉难测。他需要助力,更需要能看清局势、手段高明的助力。
这苏昭仪,或许是个值得一试的棋子,或者……盟友。
数日后,御花园一角,几株腊梅开得正盛。
苏晚倾带着墨兰,信步赏梅。宁嫔之事后,她反而清闲了不少,正好借此机会,梳理一下未来的计划。
“娘娘,您瞧这株开得真好,像是雪中点翠一般。”墨兰指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墨梅,语气轻快。
苏晚倾颔首,正欲细看,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想在此处,也能遇见苏昭仪。”
清朗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苏晚倾转身,只见一袭月白常服的赵瑾立于不远处,身姿挺拔,凤眸深邃,正含笑望着她。
“嫔妾见过景王殿下。”苏晚倾敛衽一礼,神色平静无波。
她知道他,景王赵瑾,前世那个在夺嫡之争中隐忍蛰伏,最终却功亏一篑的皇子。他有才华,有野心,更有不输于任何人的隐忍。若非运气差了些,前世的结局或许会截然不同。
今生,他倒是比记忆中更早地注意到了自己。
“昭仪不必多礼。”赵瑾缓步上前,目光掠过她身前的墨梅,“昭仪也爱梅?”
“梅具风骨,嫔妾只是附庸风雅罢了。”苏晚倾淡然回应。
“哦?”赵瑾挑眉,“本王倒觉得,昭仪与这梅的风骨,颇有几分相似。看似柔弱,实则傲雪凌霜,不畏严寒。”
这话,意有所指。
苏晚倾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分毫:“殿下谬赞。深宫之中,不过是努力求存罢了,谈何风骨。”
墨兰在一旁听着,只觉这两人的对话云里雾里,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
赵瑾笑了笑,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听闻昭仪近日颇得圣心,父皇都赞你聪慧过人。”
“不过是陛下抬爱。”苏晚倾垂眸,“嫔妾愚钝,不敢居功。”
“昭仪过谦了。”赵瑾的目光似不经意般落在苏晚倾的袖口,“本王前几日得了一方苏作的暖砚,墨色温润,正适合冬日书写。只是本王宫中少有女子,此物放着也是蒙尘。听闻昭仪也爱习字,不知可否赏脸,代为品鉴一二?”
来了。苏晚倾心道。
这便是试探了。一方暖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却是一个极好的由头。
她抬眸,迎上赵瑾探究的目光,唇角微弯:“殿下厚爱,嫔妾愧不敢当。只是嫔妾的字迹拙劣,怕是辜负了殿下的美意和那方好砚。”
“无妨。”赵瑾语气轻松,“好物赠予知音,方不负其价值。本王相信昭仪的眼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意:“正如这宫中的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有时候,选对了落子之处,或许便能满盘皆活。”
苏晚倾心中一动。
这话,说的是宁嫔,也是在暗示他自己。
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漾起浅浅涟漪:“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这棋局变幻莫测,有时候,看似一步闲棋,或许也能左右大局。毕竟,谁又能真正算无遗策呢?”
她这话,既是回应,也是反问。
赵瑾凤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这个苏昭仪,果然聪慧通透,一点即明。
“昭仪说的是。”他颔首,不再多言,“那暖砚,晚些时候本王会着人送到承乾宫。今日叨扰了,告辞。”
“恭送殿下。”苏晚倾再次福身。
赵瑾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只是那步伐,似乎比来时更多了几分深思。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之后,墨兰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娘娘,景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苏晚倾看着那株墨梅,眸色幽深:“意思便是,这宫里,又多了一个想看清棋局,也想入局的人。”
“那……他是敌是友?”墨兰有些担忧。景王虽不似太子那般势大,却也不是寻常人物。
“是敌是友,现在说还为时过早。”苏晚倾淡淡道,“不过,一个聪明的潜在盟友,总比一个愚蠢的敌人要好得多。”
她知道赵瑾的潜力,也知道他前世的遗憾。今生,若能善加引导,或许能成为她复仇路上的一大助力。但信任,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
她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底牌全然暴露,也不会完全拒绝一个有价值的橄榄枝。
这毓庆宫的景王,她得好好观察一番。
傍晚时分,毓庆宫的小太监果然送来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墨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方紫檀木暖砚,砚身雕刻着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工艺精巧,触手温润。砚台旁,还放着一小沓薛涛笺,色泽雅致。
“这砚台可真漂亮。”墨兰赞叹。
苏晚倾拿起那方暖砚,细细。这礼,送得恰到好处,既显诚意,又不至于太过扎眼。
赵瑾此人,心思确实缜密。
她将暖砚放到书案上,取过一张薛涛笺,提笔蘸墨。
窗外夜色渐浓,宫灯的光晕映在她的侧脸上,沉静而从容。
新的棋局己经铺开,而她,不仅是棋手,亦是这局中最重要的变数。景王的出现,会给这盘棋带来怎样的变化?又是否会影响她针对皇后和苏家的下一步计划?
苏晚倾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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