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余柳如烟粗重的喘息和皇帝强压怒火的呼吸声。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如千斤巨石，压得柳如烟抬不起头，也压得殿内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苏晚倾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然：“陛下，柳贵妃娘娘心思之‘缜密’，远不止于此。她不仅要臣妾背上延误太后病情的黑锅，更要借此机会，彻底将臣妾踩入尘埃，再无翻身之日。”
她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柳如烟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柳贵妃，你那所谓的‘古方’，得来的恐怕并不光彩吧？你敢说，你呈给陛下的药方，与你私下暗藏的，是同一张？”
此言一出，柳如烟猛地一震，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尖声道：“你……你胡说八道！本宫的药方自然只有一张！苏晚倾，你休要血口喷人！”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全然没了往日的柔媚。
皇帝的眉头拧得更紧，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柳如烟：“柳贵妃，苏昭仪所言，可是实情？你，是否还藏了另一张药方？”
“臣妾没有！绝对没有！”柳如烟矢口否认，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脊背。她不明白，苏晚倾怎么会知道！那张真正从前世带来的，写着完整批注的药方，她明明藏得极为隐秘！
苏晚倾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陛下，臣妾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或许能让柳贵妃娘娘‘回忆’起来。”她对墨兰递了个眼色。
墨兰再次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笺。皇帝的近侍接过，呈到御前。
皇帝拿起那张纸笺，只扫了一眼，脸色骤变！那纸笺上的字迹，与柳如烟之前呈上的“古方”字迹，竟有七八分相似，但细看之下，却更加老道，且在药方之后，赫然用朱砂小字写着与苏晚倾所呈批注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只是，这朱砂批注的旁边，还有几行更小的墨字，写着一些用药禁忌和可能的凶险后果，比苏晚倾誊抄的批注更为详尽，也更为骇人！
“这……这是……”皇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猛地将那纸笺拍在柳如烟面前，“柳如烟！这又作何解释！这张方子，为何与你先前所呈不同？为何多了这些……这些要命的批注！”
柳如烟看着那张熟悉的纸笺，如见鬼魅，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张纸明明被她锁在妆台最隐秘的暗格里，苏晚倾是如何得到的？难道……难道她宫里出了叛徒？
她脑中一片混乱，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算计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疯掉。她引以为傲的“先知”，她以为能掌控一切的重生优势，在这一刻，被苏晚倾撕得粉碎！
苏晚倾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陛下，这张，恐怕才是柳贵妃娘娘真正的‘古方’。至于她为何要将最重要的批注隐去，甚至连那更详尽的禁忌也一并抹去，只拿一张看似相同，实则凶险万分的‘删减方’献上，其心可诛，臣妾不敢妄言。”
她顿了顿，看向己然失魂落魄的柳如烟，眼神冰冷：“柳贵妃，你可知，你那所谓的‘古方’，并非寻常之物。此方名为‘七绝续命汤’，乃是前朝一位痴迷炼丹的方士所创，药性霸道无比，确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一个不慎，便是催命符。那朱砂批注，是后人根据无数次失败教训总结而来，至于那墨字禁忌，更是记录了此方曾造成的惨剧。你只取其效，隐其害，是无知，还是歹毒？”
“你……你怎么会知道‘七绝续命汤’？”柳如烟失声惊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是从那张纸笺的背面，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才看到的！苏晚倾，她到底是谁？！
皇帝听到“催命符”、“惨剧”等字眼，早己怒发冲冠。他原以为柳如烟只是争功心切，隐瞒了部分药性，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敢拿这种几乎等同于毒药的东西来糊弄他，来谋害太后！
“贱人！毒妇！”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上面的奏折、茶盏散落一地，“你不仅想害太后，还想嫁祸苏昭仪！你好狠的心肠！来人！”
殿外侍卫闻声而入。
“柳氏如烟，心肠歹毒，意图谋害太后，嫁祸嫔妃，罪不容诛！”皇帝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褫夺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其宫人严加审问，凡涉此事者，一律杖毙！”
柳如烟在地，面如死灰。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苏晚倾那看似不经意的层层揭露下，化为泡影。她不甘心，她明明是重生者，她明明应该站在顶端，俯视众生！为何会败？为何会败给苏晚倾这个贱人！
她疯狂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苏晚倾，眼中是无尽的怨毒和不解：“苏晚倾！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的药方……我的计划……你……”
苏晚倾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她没有回答柳如烟的问题，因为对一个将死之人，己无解释的必要。
侍卫上前，粗暴地拖起柳如烟。她还在不甘地哭喊挣扎：“陛下！臣妾冤枉！是苏晚倾陷害我！她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陛下……”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被隔绝在厚重的殿门之外。
殿内，死寂过后，是一片压抑的沉默。皇帝余怒未消，胸膛剧烈起伏。他看向苏晚倾，眼神复杂。有庆幸，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苏晚倾盈盈下拜：“陛下息怒，太后娘娘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嫔妾能做的，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她将功劳轻轻推开，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她关系不大。
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苏昭仪，你此次护持有功，揭发奸佞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苏晚倾抬眸，目光清澈：“嫔妾不敢求赏，只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后宫清宁。若陛下真要赏赐，可否将柳氏……柳庶人宫中那株据说是从江南移栽来的‘绿萼梅’，赐予嫔妾？”
皇帝一怔，没想到她会要这个。那株梅花虽也名贵，但比起金银珠宝、晋升份位，实在不值一提。他略一沉吟，便道：“准了。你既喜欢，便移去你宫里好生养着吧。”他顿了顿，又道：“你今日受惊了，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太医院那边，朕会让他们全力配合你，务必让太后早日康复。”
“谢陛下恩典。嫔妾告退。”苏晚倾再次行礼，随后在墨兰的攙扶下，缓缓退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倾微微眯了眯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柳如烟，这个前世将她害得家破人亡的宿敌，终于彻底倒下了。这种大仇得报的，让她心中郁结多日的浊气一扫而空。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如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真正让她家破人亡的，是那个高高在上，此刻或许还在审视她的男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棋局，才刚刚开始呢。下一个，会是谁？
墨兰扶着苏晚倾，轻声道：“娘娘，您是如何知道柳氏那张真正的药方藏在妆台暗格的？还有那‘七绝续命汤’……”
苏晚倾脚步未停，声音轻浅：“有些事，不必知道缘由，只需知道结果便可。墨兰，往后这样的‘巧合’，或许还会更多。”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幽光，那是历经两世的沧桑与智慧。
柳如烟的倒台，在后宫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很快便被其他新的消息所淹没。而苏晚倾，则以一种更加沉稳和神秘的姿态，继续留在这深宫之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时机的到来。她知道，皇帝对她的信任是暂时的，忌惮也是真实的。她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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