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兰的哭嚎声在紫宸殿的梁柱间绕了三遭，才被殿外的风吹散了去，余下满室的死寂。皇帝拂袖坐在御座上，脸色铁青，显然余怒未消。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苏晚倾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既有对她能力的重新审视，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苏晚倾垂着眼帘，仿佛一尊玉雕的美人，对周遭的一切波澜不惊。她知道，秦若兰的倒台，于皇帝而言，不过是处置了一个愚蠢的棋子，但这个棋子背后牵扯出的欺君之罪，却实实在在触碰了他的逆鳞。而自己，这个揭露真相的人，虽然立了功，却也暴露了冰山一角的可怕实力。帝王心术，向来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任何潜在的威胁。
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僵局：“陛下息怒，丽贵人咎由自取，如今真相大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苏修容此次揭露奸佞，当赏。”她看向苏晚倾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释然，或许还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惕。
皇帝嗯了一声，语气稍缓：“苏修容，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晚倾上前一步，盈盈下拜：“臣妾不敢居功。能为陛下分忧，肃清宫闱，是臣妾的本分。若陛下定要赏赐，臣妾只求陛下能恩准臣妾多些时日陪伴母亲。自我入宫以来，与母亲聚少离多，心中时常牵挂。”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她的谦逊，又点出了她的孝心，更重要的是，将皇帝的注意力从她的“能力”上，巧妙地引向了“亲情”。一个重情恋家的人，总比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皇帝果然面色柔和了些许：“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准了。朕另外再赏你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锦缎百匹。”
“臣妾谢陛下隆恩。”苏晚倾再次叩首，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这些赏赐，不过是帝王平衡之术的体现。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靠君王的恩赐。
待到众人散去，苏晚倾回到自己的流华宫，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女采薇。
“娘娘，您今日可真是……”采薇激动得小脸通红，想说“威风”，又觉得不妥。
苏晚倾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一角碧蓝的天空，眼神悠远。“这宫里的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汹涌。秦若兰倒了，还会有李若兰，张若兰。只要这宫墙还在，争斗便永无休止。”
采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
“我们？”苏晚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们要做的，是跳出这方寸之地。”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采薇，你即刻出宫一趟，去找周管事。”
周管事是苏家曾经的旧部，父亲在世时对他有救命之恩，后来苏家出事，他便隐姓埋名，在京郊置办了一份小小的产业。前世，苏晚倾惨死之前，曾辗转收到过周管事偷偷送来的银两，虽然杯水车薪，却让她在绝境中感受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这一世，她早己派人暗中联络上了他。
“你告诉他，南货北运的时机到了。”苏晚倾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尤其是江南新出的‘云锦’和一种名为‘珍珠米’的稻米，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尽可能多地囤积。另外，京城西郊那片乱葬岗附近的地，让他想办法，以最低的价格买下来，越多越好。”
采薇虽然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何突然对这些生意经感兴趣，但她对苏晚倾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是，娘娘，奴婢记下了。只是……囤积这些东西，还有买那片荒地，需要不少银子。”
苏晚倾从妆匣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来，里面是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还有几件她入宫时母亲给的、不甚起眼却价值不菲的旧首饰。“这些应该够启动了。告诉周管事，不必担心风险，一切按我说的办。三个月后，这些东西的价格，会翻上至少十倍。”
她记得清楚，前世的这个时节，江南突发水患，随后便是大旱，导致丝绸和粮食产量锐减，价格暴涨。而京城西郊那片看似无用的乱葬岗，不久之后因为皇家要修建一座行宫，地价一夜之间水涨船高，引得无数人捶胸顿足。这些，都是她用血泪换来的“先知”。
“还有，”苏晚倾补充道，“让他留意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钱通’的年轻账房先生，落魄不得志，但算学极佳，为人也还算可靠。若有，想办法招揽过来，日后有大用。”这个钱通，前世曾是秦若兰父亲手下的一名小吏，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被打压，后来却凭着惊人的商业天赋，在秦家倒台后迅速崛起，成为一方巨贾。这样的人才，她自然要提前收入囊中。
采薇一一应下，领了东西便匆匆出宫。
苏晚倾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宫中的争斗，她可以游刃有余，但那终究是借力打力，受制于皇权。唯有在宫外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根基，拥有了泼天的财富，才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为自己和家族博取一线生机。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纸上，她没有写诗作画，而是画出了一张简易的舆图，上面标注着几个不起眼的州府和城镇。这些地方，都将是她未来商业帝国的起点。
“秦若兰，你以为重生便是最大的依仗？”苏晚倾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你看到的未来，不过是我曾经走过的旧路。而我，要开创的是一个你连想都不敢想的新局。”
几日后，周管事通过采薇递进来一本账册。上面清晰地记录着第一批云锦和珍珠米的购入数量、价格，以及西郊土地的初步购入情况。数字的末尾，是周管事用炭笔草草写下的一行小字：“一切顺利，请主上放心。另，钱通己寻到，此人确有奇才，现暂于铺中协助盘账。”
苏晚倾的手指轻轻拂过账册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心中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暖流。这种通过运筹帷幄，将无形的信息转化为有形财富的感觉，远比在后宫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君王宠爱，要来得踏实，也来得更有力量。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张无形的商业大网，正在以京城为中心，悄然铺开。而她，苏晚倾，便是那藏于幕后，执掌棋局的人。宫外的世界，风起云涌，却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她己经嗅到了金钱与权力交织的迷人气息，那是她复仇与自保最坚实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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