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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木兰可解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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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姝显然对他的话感到有些意外。

她知晓他的位高权重,看惯了他于人前运筹帷幄的潇洒模样,也听惯了旁人对他的尊崇还有阿谀。

可此刻眼前的盛砚之是她不曾见过的。

原来那些看似信手拈来的决策,实则每一步他都踩在刀刃之上。

那些旁人眼中轻而易举的成就,皆是从枪林弹雨中拼杀出来的。

她不禁在心底感叹,这混乱的世道,人命如草芥。

若没有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狠劲,没有在生死边缘反复挣扎的坚韧,又怎么能登上这督军之位,肩负起守护万千百姓的重任呢?

想到这里,晏南姝再次看向盛砚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心疼。

而盛砚之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原本的困意早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起身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牵起晏南姝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温柔:

“走吧,下去吃饭。”

说罢,便带着她缓缓走出房门。

两人沿着雕花的木质楼梯缓缓而下,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轻轻回响。

晏南姝任由盛砚之牵着,目光始终落在他的侧脸上。

那高挺的鼻梁在光影里勾勒出利落的线条,紧抿的薄唇透着坚毅,剑眉之下,平日里深邃如渊的眼眸,此刻因疲惫添了几分柔和,却依旧藏着几分锐利。

轮廓分明的脸庞此刻被昏黄的灯光笼罩,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令晏南姝看得有些痴了。

餐厅里,一盅佛跳墙煨在青瓷暖锅里。

盛砚之替她拉开梨花木椅,椅脚与地砖相触竟未发出半点声响——这是特意吩咐人垫了绒布的。

晏南姝瞧着碗里那片薄如蝉翼的火腿,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喜娘说督军府的火腿能透光,原是因着他专门从临川请了师傅来。

"明日回门礼单......"

"都备齐了。"

她截住话头,银箸尖点在龙井茶罐上。

"父亲最爱的明前茶,母亲的头面也是照着旧年图样打的。"

"您军务繁忙,不必..."

"你安排了几时动身?"

盛砚之突然打断,手中汤匙"当"地撞上碗沿。

"辰时三刻。"她夹了片冬笋,"小桃跟着就行。听说军部明日要......"

"改期了。"

盛砚之从怀中掏出张对折的纸。

展开是陆军部调令,落款处鲜红的印泥还未干透,"淮城督军盛砚之,准休沐三日"几个字力透纸背。

晏南姝的银箸停在半空。

她认得这字迹——今早路过书房,看见他反复临摹的就是这份文书。

"演武......"

"赵川能应付。"

他起身时带落餐巾,露出腰间挂着的小布包。

晏南姝忽然站起,绣鞋踩到那方餐巾。

拾起时发现角落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针脚拙劣得可笑——正是她去年在教会医院当志愿者时的手艺。

"这件......"

"军需处发的。"

盛砚之背对着她整理佩剑,耳尖却红了。

剑穗上那颗褪色的琉璃珠,分明是她当年送给伤兵的平安符。

月光穿过雕花窗,在地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晏南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管家说过,盛公馆从不熏香——可每回她来,书房总萦绕着母亲最爱的沉水香。

"明日..."

盛砚之在楼梯拐角处停顿,"穿那件月白旗袍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就是...袖口绣着木兰花的那件。"

晏南姝的心突然漏跳一拍。

那件旗袍她从未在人前穿过,是专为叶神医来诊那日准备的——袖口内衬还缝着母亲的药方。

夜风吹动案头手册,翻到第二百零三页。

上面除了军需记录,还有行新添的小字:"木兰花性温,味甘微苦,归心经。可解郁结,疗相思。"

笔锋在"相思"二字处突然收势,仿佛执笔人蓦然惊觉,又添了句:"——摘自《青囊书·卷七》"

......

次日清晨,晏南姝在衣柜前怔住了。

那件月白旗袍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洗得泛白的军装衬衣。

她认得这料子——三年前法国陆军学院的制服,如今领口己经磨出了毛边。

"怎么在这里..."

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抚过衣领。

突然,一抹红线刺入眼帘——领口内侧绣着"巴黎 1930.9.15",针脚细密得像是要把日期刻进布料里。

这个日期正是她亲眼目睹莎婉自杀的那天

还没等她从那悲恸中缓过神来,来自国内的信件又雪上加霜,信中提到母亲的病情又恶化了。

衬衣口袋里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

半张音乐会票根飘落在地,上面印着"肖邦夜曲专场·1930.9.14"。

票根背面钢笔字己经晕开,但仍能辨认:"为她留座,靠走廊,怕黑。"

晏南姝的耳畔突然响起雨声。

记忆里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蜷缩在医学院走廊,听着远处音乐厅飘来的钢琴声。

威廉学长撑着黑伞走来:"可惜了,听说今晚有位东方军官包了整个前排..."

"夫人?"小桃的声音惊醒了她,"督军让问,早膳要加您爱的杏仁茶么?"

晏南姝匆忙叠起衬衣,却从袖口掉出个锡盒。

盒里躺着朵干枯的木兰,花瓣上还沾着己经发黑的药渍——正是母亲独门方子才有的淡紫色。

"这件..."她嗓子发紧,"是谁的旧物?"

小桃眨着眼:

"督军昨夜亲自挂进来的呀。还嘱咐说..."

小丫头突然模仿起盛砚之冷峻的语调。

『若夫人问起,就说是重要军需品』。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昏。

晏南姝站在书房门口,听见盛砚之正在吩咐赵川:

"把巴黎那套公寓退了。"

钢笔尖划在纸上的声音格外刺耳,"里昂港的寄存柜钥匙...交给王叔处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音乐会节目单——今早特意让管家从旧报纸堆里找来的。

1930年9月14日那场演出,钢琴独奏者赫然印着"Lina.W",那个总爱穿红裙子的波兰女留学生。

"夫人?"

盛砚之突然拉开门,军装领口还沾着墨渍。

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节目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晏南姝将节目单藏进袖中:

"打扰督军了。只是来问...回门,要带那套青瓷茶具么?"

她故意提起从下人那里打听到他去年从景德镇定制的茶具,釉下彩绘着木兰与枪。

盛砚之的指尖在门框上叩了两下:

"随你。"

转身时,晏南姝看见他后颈有道细疤——正是三年前《泰晤士报》登过的,那位在巴黎歌剧院英雄救美的东方军官受伤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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