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时，晏南姝从浅眠中醒来。
身侧的位置己经空了，只余下一片微凉的凹陷和淡淡的沉水香。
她伸手抚过那处痕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盛砚之的温度。
窗外，晨曦微露。
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忙道：
"夫人，督军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有紧急军务。"
晏南姝点点头，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对羊脂玉耳坠旁，多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城南德昌仓库，午时三刻。"
字迹凌厉如刀，是盛砚之的手笔。
晏南姝指尖轻抚过那行字，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是尊重她的想法的。
"给我梳妆。"她起身更衣，特意选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藕荷色旗袍，将那对耳坠仔细戴好，"我要去向母亲辞行。"
穿过晏府曲折的回廊时，晏南姝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窥视。
她故意放慢脚步，在拐角处突然转身——廊柱后闪过一片黛青色衣角，是晏婉棠身边的丫鬟。
"姐姐这么早？"
晏婉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甜腻得让人不适。
晏南姝转身，看见庶妹站在海棠树下，脸色苍白如纸，眼下却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二妹妹气色不好。"
晏南姝故作关切，"要不要请叶大夫再看看？"
晏婉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姐姐知道吗？督军昨夜去了哪里？"
晏南姝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督军军务繁忙，我从不干涉。"
"是吗？"晏婉棠凑近，呼吸里带着奇怪的药香，"那姐姐可知道，德昌仓库里有什么？"
晏南姝猛地抽回手，指尖己经摸到了藏在袖中的银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盛砚之的亲卫队正列队经过。
晏婉棠像受惊的兔子般后退几步，脸上又挂上天真的笑容：
"姐姐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说完便提起裙摆跑开了。
晏南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晏婉棠的状态明显不对，像是被人下了药，却又时而清醒得可怕。
......
正午时分，一辆黄包车停在德昌仓库附近。
这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门口没有守卫。
晏南姝刚下车，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拖入暗巷。熟悉的沉水香让她立刻放松下来。
"别出声。"
盛砚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有人跟踪你。"
晏南姝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盛砚之这才松开手，却仍将她圈在怀中。
他今日换了便装，深灰色长衫衬得身形更加挺拔。
"督军不是说有军务？"晏南姝小声问。
盛砚之低笑："这就是军务。"他指了指仓库二楼的一扇窗户，"看。"
晏南姝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隐约看见窗内有人影晃动。
那人手里拿着什么，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望远镜？"
"德国造的军用款。"盛砚之的声音冷了下来，"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他忽然牵起晏南姝的手："跟我来。"
两人绕到仓库后方，那里有一扇隐蔽的小门。
盛砚之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轻轻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督军怎么会有——"
"嘘。"盛砚之食指抵在她唇上，"进去再说。"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一排排货架上堆满了贴着德文标签的木箱。
盛砚之带着晏南姝悄无声息地穿行其间，最终停在一扇铁门前。
"G-317。"晏南姝注意到门上的编号，正是耳坠上刻的那串数字。
盛砚之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
铁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扑面而来。
室内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保险箱，箱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
"来晚了。"盛砚之皱眉。
晏南姝却注意到墙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她走过去，发现是一盒火柴，与彭管家袖中掉落的那盒一模一样。
"德国制..."她刚拿起火柴盒，就听见盛砚之厉喝："别动！"
一道银光闪过，盛砚之的匕首将火柴盒钉在了墙上。
盒底赫然连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诡雷。"盛砚之脸色阴沉，"退后。"
他小心地剪断细线，这才取下火柴盒。
打开后，里面除了几根火柴，还有一张微型胶片。
"果然在这里。"
盛砚之将胶片收入怀中，突然神色一变，"有人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盛砚之迅速锁好铁门，拉着晏南姝躲到一堆货箱后面。
"......检查完了就赶紧撤。"一个粗犷的男声说着德语，"老板说今晚必须把东西运到码头。"
晏南姝屏住呼吸，感觉盛砚之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往阴影深处带了带。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清晰可闻。
待脚步声远去，盛砚之才低声道："今晚码头会有行动，我们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
晏南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仓库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晏婉棠，手里举着一把精巧的手枪。
"姐姐，督军。"她甜笑着，"找到你们了。"
盛砚之立刻将晏南姝护在身后，同时摸向腰间的配枪。
"别紧张。"
晏婉棠歪着头，眼神却涣散，"我只是来传话的。那个人问，南姝姐姐还记得巴黎美术学院的樱花吗？"
晏南姝浑身一僵。
是威廉学长。
"他在哪？"她厉声问。
晏婉棠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尖锐得不似人声：
"今晚八点，老码头见。他说...要送姐姐一份大礼。"
说完，她转身就跑。
盛砚之刚要追，却被晏南姝拉住："不对劲，她像是被控制了。"
晏婉棠的身影消失在仓库大门外，盛砚之的手仍紧握着枪柄，指节泛白。
晏南姝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提到巴黎美术学院..."晏南姝轻声道。
"是威廉学长。"
盛砚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晏南姝的眼睛。
"督军认识威廉？"她首视盛砚之的眼睛。
仓库昏暗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先离开这里。"
盛砚之没有正面回答，转而检查那枚微型胶片，"这上面应该有我们需要的证据。"
他将胶片对着光线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晏南姝凑近，闻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混着一丝硝烟味——他今早一定开过枪。
"上面是什么？"她问。
盛砚之突然将胶片收进怀中："一份名单。"
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涉及军部高层。"
晏南姝心头一震。
难怪彭管家会卷入其中，难怪晏婉棠被控制...这个阴谋远比她想象的庞大。
"走。"盛砚之突然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快速移动，"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他们贴着货架阴影前行，远处传来德语交谈声和金属碰撞声。
晏南姝的旗袍下摆不小心勾住了一截铁丝，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脚步声立刻转向他们这边。
盛砚之毫不犹豫地将她推进两排货架间的狭窄空隙，自己随后挤入。
空间逼仄得几乎无法呼吸，晏南姝被迫紧贴在他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别动。"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敏感的肌肤。
晏南姝屏住呼吸。
追兵的皮靴声近在咫尺，一只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们头顶的货架。
她不由自主地往盛砚之怀里缩了缩，他立刻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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