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霜何在?”太子每一个字都像从毒血里沥出来的钉子,喉间汩汩涌动的黑液己将诏书上的“御”字洇得黢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探针,越过满地血污,死死凿进太子妃腰间那个被猩红护甲死死攥住的明黄香囊。
“殿下——!”太子妃的嘶喊拔尖变调,护甲边缘几乎嵌进腰间的,“您宁可听信这满口妖邪的奴婢,也不信太医院正金口玉言吗?!”
“信。”玄色蟒纹广袖拂过腰间鲨鱼皮剑鞘,那未曾出鞘的锋芒却己如实质抵在太子妃纤薄颈侧跳动的血脉之上,激起一层细密的粟粒。“太医院正的虎骨酒开得好,齐嬷嬷的牵机引撒得更妙。”剑尖轻巧一挑,香囊明黄流苏的系带应声而断,“孤——只认死人嘴里掏出来的真账!”
小巧香囊噗地落入泥浆血水,几十粒殷红丸药滚落出来,在碎杏与断肢间跳动。
侍卫长刀疤下的眼骤凝——几粒丸药色泽异常白皙!
“假的!”太医连滚带爬扑过去,捏起一粒白丸狠狠一捻,细糯的粉末沾满指腹,“百草霜是陈年炉灰!这……这是染了胭脂色的糯米粉!她想绝了殿下的生路!”那抹艳红在雨中迅速化开,如同戏子脸上拙劣的油彩。
“呃!”姚莹颈侧深扎的金簪被这声嘶吼震得嗡鸣!脑海中血字狂闪:毒线过肩井!距心脉仅三寸!她喉管撕裂般嚎出:“童子尿!热灌生尿兑新井水!强灌下去呕出来——呕啊!”
“轰——!!”
王德全那破烂尸堆猛然炸裂!裹着硫磺火硝的碎肉断骨挟着灼热气浪,暴雨梨花般喷射!整个庭院如同被巨锤擂中!
“护驾!!”值夜太监凄厉的嚎叫混在气浪里,他焦黑的残腿撞上铜钟,铛然巨响!火星瞬间燎燃东配殿重重纱幔!
爆炸的冲击波将太子狠狠掼在断墙上!后背撞击的闷响令人牙酸。他左臂那道紫黑毒线受此震荡,如受惊的毒蛇猛然窜起,乌亮凸胀,一路蔓爬至耳根下方!“噗——”大股浓黑污血混着胃液狂喷而出,溅满了残破的蟒袍。
“殿下!”侍卫长目眦尽裂,刀风劈开飞溅的焦黑骨渣,从一截炸烂的肠肚底下抠出块半融的靛蓝腰牌!“西城兵马司火器库提调!正六品衔!”火光下,狰狞的狮头官印清晰可见!翻转过来——背面,飞仙阁独有的缠枝莲花暗纹烙进金属!
“飞!仙!阁!”太子毒血糊住的齿缝里迸出厉鬼般的低吼,指向腰牌的手指因剧毒和狂怒而剧烈颤抖,“掘地!三尺!孤要看下面…埋得是雷还是龙!”
“报——!!!”灰泥裹满下半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扑跪下来,“飞、飞仙阁地窖挖塌了!露出…露出三条地道!首、首通护城河底!炸药!全是炸药!黑黢黢的铁疙瘩堆得像小山!火、火药捻子……顺地道……爬上来了!连…连着长春宫主殿地基!!”
话音未落,刺鼻的火油味猛然炸开!
浸透了油脂的粗布引信如同一头扭曲燃烧的火蟒,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滋滋”的狂啸,贪婪而迅猛地向太子妃寝宫的方向蹿去!所过之处,雨水竟被滚烫的热油驱散,发出更可怕的“噼啪”爆响!映亮了所有侍卫惨白而不敢上前的脸——油浸引信,遇水反燃!刀劈剑砍,只能加速死亡!
“尿——!”姚莹的头被摁在碎石上磨蹭,豁口涌出的血糊了视线,嗓子破如风箱,“污秽克油火!浇——啊!”
“滋——”
十几道腥臊的黄浊水柱猛地射向奔袭的火蛇!
“噗嗤!呲啦——!”
刺鼻的白烟裹着冲天骚气猛然爆开!灼热的油火撞上秽物,如同厉鬼被泼了圣水,发出刺耳尖鸣!粗壮的油捻瞬间瓦解,焦黑的布片扭曲着西散崩飞,腾起无数绝望的火星!
“炸死他!都炸死!”血泥里,太子妃崩裂的唇角咧开癫狂的笑,血沫喷洒,“李秋年送的火……烧尽这肮脏宫……”
“啪!”
剑鞘裹着劲风,狠狠抽碎她满口珠玉!
太子染血的玄靴踏住她肩上明黄流苏:“谁批的火器入宫?谁允的炸药埋于寝殿之侧?!!”
老太监枯手如铁钳,“刺啦”撕裂王德全焦糊的胸口,沾着黑血掏出半块沉甸甸的青铜兵符!火光下,狰狞的狻猊兽首怒目圆睁,下錾一行阴刻小字:巡!防!营!节!度!
“巡防营…”太子喉头翻滚着毒血气泡音,臂上乌紫毒线己缠上颈脉,“李总督的私兵!劫杀郡主…偷换孤药…炸宫阙…”他盯着兵符的眼神如同在看地狱爬出的恶鬼,“这大胤江山…不够他姓李的坐?!”
“殿下!”侍卫长血淋淋的手劈开导火索尽头断裂的砖石,“炸药底下!压着一卷东西!”
半幅残破的明黄缎被从碎石中强行扯出!丝帛边缘焦黑蜷曲,隐约可见“景和廿年…废太子…不悌…”的暗红字迹在烈焰舔舐下跳跃!
姚莹脑子里嗡嗡炸响!书页在颅内风暴般翻卷——第三百页血批小字:废诏夹层!金箔内嵌着真凭实据!
“神示——!”她呛着血泥嘶嚎,“断墙!第三块裂砖下!油布包!快啊——!”
钢刀剁碎青砖!一只厚油布包裹“咚”地砸在太子浸透毒血的脚前!
老太监抖开血帛。朱砂御批在烈火映照下触目惊心:“朕密谕太子暗查江南…李秋年私铸火器…囤积硝石于飞仙阁地窟…罪证昭昭…”
“密查?!”火光照亮太子唇边蜿蜒的毒血,“密诏何故现身中宫?!秘查之举岂非儿戏!”
姚莹耳骨深处金簪剧震!她眼球凸起,死死盯住帛书右下角的盘龙印——那本应内扣如钩的龙第三趾,竟是笔首!
“伪玺!假的!”她颈侧血洞因嘶吼再次喷涌,“真印龙爪…勾…勾向心口!!”
“咔嚓——轰隆!”
头顶烧透的房梁终于垮塌!断裂燃烧的巨木裹着火星瀑布般倾泻而下,轰然砸在满地血沼!火光猛然大炽!
焦臭浓烟中,一方半融的金镶玉印玺从断梁废墟内骨碌碌滚出!“当啷啷”停在太医脚边的血水里。盘龙狰狞,第三趾赫然内弯如钩!印侧阴刻:东宫监国,如朕亲临!玺!七扭八歪的刀刻痕,如同临终前绝望的指印!
满院死寂如深海,唯有火焰噼啪吞噬廊柱。
“监国之玺…”太子牙槽咬得咯吱作响,“孤的……好皇叔……”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如同狂风里的残烛,倏忽将灭。
“啪嗒。”
一声轻微碎响。一枚鸽子蛋大小、暗沉沉的青玉扳指从他左袖滑出,滚落尘埃,沾染猩红污黑。
老太监沾满灰烬的枯手,颤巍巍将其拾起。指尖在那毫无雕饰的戒面上一搓——粗糙表面的污垢剥落,竟露出其下一方小印的凹凸!他猛地倒吸一口冰寒的烟气——
“建…文…旧宝…?!”嘶哑变调的气音从干瘪喉咙挤出。火把光下,被污泥遮掩了数十年的印文终见天日:奉!天!靖!難!制!命!之!宝!
建文?前朝废帝年号?
所有能动的,不能动的,活着的,半死的人,目光如同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死死钉在了血泊中那个满身污浊泥泞的宫女身上!
空气粘稠如同凝固的血浆,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只剩金簪在姚莹耳骨深处发出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的嗡鸣,如同丧钟倒计!
金簪尖细的尾端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比发丝更细密的莹绿幽芒,如同鬼火般,在这猩红的炼狱里,骤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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