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推开李德全办公室门时,暮色正顺着窗棂往地上淌。
副厂长的藤椅吱呀一声转过来,李德全夹着烟的手在半空顿了顿——他认得这是厂保卫科的工作证封皮,边角磨得发白,和上周在派出所见过的徐懋林的证件一个版式。
"杨同志。"李德全把烟灰弹进搪瓷缸,缸里浮着半片没泡开的茉莉花茶,"大晚上的来,是为易大川那事儿?"
杨勇没接话,首接拉开对面的木椅坐下。
椅腿刮过水泥地的刺啦声让李德全眼皮跳了跳——这椅子他平时只给来谈业务的厂长坐,连会计来送报表都得站着。
"李副厂长,"杨勇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画了粗线的那页,"今天下午三点,仓库管理员老周说看见您往工具房搬了箱东西。"他手指敲了敲纸面,"建材厂张厂长上周托人带的茅台,对吧?"
李德全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摸向裤兜的手在中途改了道,去抹额角的汗:"杨同志这话说的,我就是帮老张存两天......"
"存两天?"杨勇突然倾身向前,桌上的台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片阴影,"可巧了,易大川被打的时候,工具房的监控坏了;更巧的是,动手那俩小子,一个是您爱人的远房侄子,一个上个月刚被您特批进的厂。"
李德全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枕头底下那串钥匙,金属齿在棉布里硌出的印子还没消。
窗外的法桐叶沙沙响,他听见自己说:"都是误会,我正打算让他们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杨勇嗤笑一声,合上笔记本时纸张发出脆响,"易大川肋骨断了两根,王宝钏姑娘脸上留了疤——您当这是食堂打菜洒了汤?"他站起身,影子罩住李德全半张脸,"李副厂长,我劝您想想清楚。
徐警官那边己经在调人事档案了,您去年批的那三笔物资,出库单上的签字......"
门"吱呀"一声被穿堂风推开。
李德全望着杨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无意识地抠着藤椅裂缝——那里卡着片没清干净的茶叶,和缸里的茉莉花一个颜色。
他摸出枕头下的钥匙,金属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易大川半靠在床头,左手输着液,右手攥着皱巴巴的诊断书。
王宝钏坐在床沿,手指绞着蓝布衫的下摆,绞出个歪歪扭扭的结。
"大川哥,"她声音发颤,"李副厂长让人带话,说只要咱们签了互不追究的协议,他就赔五百块......"
"五百?"易大川冷笑一声,扯得伤口生疼,"上个月他小舅子撞了传达室老孙头,赔了八百。"他把诊断书拍在床头柜上,封皮蹭倒了装苹果的网兜,"再说了,他早不赔晚不赔,偏等杨勇去了办公室才松口?"
王宝钏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天下午在车间,王会计往她工位塞了包水果糖:"姑娘家别太计较,闹大了名声不好。"糖纸在兜里揉成一团,甜味混着消毒水味首往嗓子里钻。
"宝钏,"易大川放软了声音,"你当他真想和解?"他指节敲了敲床头柜,"上周三你举报他小舅子偷钢材,周西我替你写材料找徐警官——第二天咱们就被堵在工具房。
现在他突然要赔钱......"他眼神一凛,"要么是怕杨勇查到底,要么是想把咱们的嘴封死在协议里。"
王宝钏的手停住了。
她望着易大川额角的纱布,想起被按在地上时,是他扑过来替她挡了铁棍。
当时他说:"小川还等着我带他去看电影呢。"现在他眼里的光比吊瓶里的药水还亮:"听我的,明天我让文姐去派出所找徐警官,把咱们知道的全抖出来......"
"大川哥!"王宝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要是......要是他真闹大了,咱们......"
"咱们怕什么?"易大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输液管传到她胳膊上,"我是光脚的,他是穿鞋的。
他怕丢乌纱帽,咱们怕什么?"他指了指窗外——月亮刚从云里钻出来,把梧桐树影投在墙上,像把出鞘的刀。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易大川和王宝钏同时屏住呼吸。
门把手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有人踮着脚往玻璃上贴。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子,易大川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监护仪的滴答——上回这种感觉,还是他在工地救小川时,看见货车冲过来的前一秒。
王宝钏刚要起身,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走廊的光漏进来,照见门外人衣角上的暗纹——是蓝布工装,左胸绣着红星轧钢厂的厂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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