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在院门口站了足有半袋烟的工夫。
蓝布包的边角被风吹得掀起又落下,露出里面裹着的红绸——那是他今早特意去供销社扯的,原本打算给易小川做件新棉袄。
"小川,大川。"他终于抬起手,指节叩在门框上,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
易小川的毛线针"当啷"掉在炕席上。
他望着门口那个佝偻的影子,喉结动了动,原本泛着暖意的脸突然冷下来。
易大川扶着炕沿坐首,目光扫过易中海发皱的中山装——这是他头回见养父穿得这么周正,连领口的风纪扣都系得严严实实。
"大川,伤着哪儿了?"易中海跨进门,蓝布包搁在炕桌上时发出"窸窣"响动,"我前儿个犯了老寒腿,去卫生所扎了两针,这不刚能下地就来瞧你们......"
"您不是腿病。"易小川突然开口,声音像块冰碴子。
他弯腰捡起毛线针,指尖掐得指节发白,"上回您蹲在贾张氏院里唠嗑,我躲在柴火垛后面听着呢。
您说'大川那对象家要两间房当彩礼,咱院里哪有富余房?
等吹了,我再给说个本分的'。"
易中海的脸"刷"地白了。
他下意识去摸蓝布包,红绸角被拽得歪了,露出里面包着的桃酥和水果糖——都是易小川小时候最馋的。
"小川,你听谁说的浑话......"
"是钟言他奶说的!"易小川猛地站起来,蓝布衫的口袋里掉出那只锈住的铁皮青蛙,"上回我去给钟言送作业本,他奶拉着我抹眼泪,说您上个月拎着点心匣子去人家闺女厂里,说'大川有个病秧子弟弟,得养一辈子'!"他越说越急,眼眶涨得通红,"哥的对象是纺织厂的宋姐,人家都答应婚后接我去住了......您凭什么拆人家!"
易大川的手在炕沿上攥成拳。
他想起三个月前宋淑芬突然递来的分手信,信里只说"家里不同意",原来背后是这么回事。
他望着易中海颤抖的嘴角,突然觉得这张熟悉的脸陌生得可怕——从前他总觉得养父古板,现在才明白,那古板底下藏着的是把算盘,每颗珠子都在算计着易家的房、易家的人。
"我是为你们好!"易中海拔高了声音,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厉害,"那姑娘家要两间房,咱们院就三间正房,给了她,小川以后娶媳妇住哪儿?
我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谁要您的家!"易小川抓起桌上的桃酥匣子,"哐当"砸在地上。
酥皮碎了一地,混着糖渣沾在易中海的布鞋上,"您心里只有您自己!
哥住院您不去看,棒梗偷了钟言的铅笔您帮着藏,连小川小川的叫,您当我是您亲儿子吗?
我亲爹妈死得早,可我有哥!"
他扑到易大川身边,滚烫的眼泪砸在哥哥手背。
易大川喉头发紧,伸手搂住弟弟颤抖的肩膀——这孩子才十西岁,从前连跟人红个脸都不敢,现在却像只炸了毛的小兽,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委屈全撕了出来。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突然伸手去拽易小川的胳膊:"跟我回家!
你哥刚动完手术,别在这儿闹!"
"我不跟你走!"易小川拼命往后挣,蓝布衫的袖口被扯得变了形,"哥才是我家人!
你松开!
松开!"
动静闹得太大,隔壁王成龙扛着铁锹撞开院门。
他看见易中海揪着易小川的胳膊,易大川撑着炕沿要起身,赶紧把铁锹往地上一杵:"老易,你这是干啥?
孩子不愿意就好好说!"
易中海的手松了松,易小川趁机扑进易大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成龙蹲下来捡地上的桃酥,扫了眼易中海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大川刚出院,小川又正闹脾气,您要真疼孩子,明儿再来成不?"
易中海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
他弯腰捡起蓝布包,红绸角沾了块桃酥渣,显得说不出的狼狈。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炕上的兄弟俩,易小川把脸埋在易大川颈窝里,易大川正轻轻拍着他后背——这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
"那......我把东西留下。"他将蓝布包搁在门槛上,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桃酥别搁久了,容易潮。"
院门"吱呀"关上的声响里,易大川摸到弟弟后颈汗湿的碎发。
他低头看见地上那只铁皮青蛙,锈住的发条在暮色里泛着暗黄的光——这是易中海去年过年买的,当时他说"小川大了,得有个男人送的玩具"。
现在想来,倒像根扎在肉里的刺,出全是血。
易中海回到家时,一大妈正蹲在灶前添煤。
她抬头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起身:"咋的了?
小川没跟你回来?"
"那孩子被大川教坏了。"易中海把蓝布包重重摔在桌上,桃酥匣子"咔"地裂了道缝,"非说我拆了大川的婚事......"他突然顿住,想起易小川说的"钟言他奶",心里猛地一沉——钟言他奶是街道办的积极分子,前儿个二胜还说要请她去医院探望大川,难不成......
"老易?"一大妈推了推他。
易中海搓了搓脸,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搪瓷缸上——那是二胜今早送来的,说"给大川补补身子"。
他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双眼睛正透过窗纸盯着他。
"明儿你去问问二胜,"他压低声音,"他咋突然想起到医院看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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