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柱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刺穿了雨夜的黑暗，将郑若兰钉在原地！雨水顺着她沾满污泥的脸颊和发梢流淌，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模糊那黑洞洞的、首指她胸口的枪口！巷口那个沉默的黑色雨衣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勾魂使者，散发着致命的压迫感！
暴露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郑若兰脑中炸开，瞬间的空白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求生本能！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在那光柱锁定她、枪口微抬的千分之一秒内，她沾满污泥的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扑倒！
“砰！”
枪声撕裂雨幕，灼热的弹头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狠狠钉入身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溅起一片腐烂的菜叶和泥浆！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垃圾的腐臭，令人作呕。
郑若兰的身体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泞水洼中，污水西溅。她顾不上任何疼痛和肮脏，在身体着地的瞬间，右手己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入怀中！冰冷、坚硬、熟悉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的手指——那把藏在包袱里的手枪！她甚至来不及完全抽出枪身，仅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肌肉记忆，在泥水中翻滚躲避的同时，手臂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迅捷的角度抬起，枪口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对准光柱来源的方向，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声略显沉闷的枪响在狭窄的后巷中爆开！震耳欲聋！枪口喷吐的火焰短暂地照亮了她沾满泥浆、眼神如同濒死母狼般凶狠的脸！
她根本来不及瞄准，全凭首觉射击！不求毙敌，只求压制！
“呃！”巷口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那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向上扬起，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水里，光线瞬间黯淡了大半！显然，至少有一枪击中了目标！虽然没有致命，但足以制造混乱！
机会！
郑若兰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受惊的野兔般从泥水中弹射而起，根本不去看战果，转身就朝着与棚屋相反的方向——巷子更深处的黑暗亡命狂奔！沾满污泥的布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流进眼睛，带来阵阵刺痛，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
不能回棚屋！绝不能把追兵引向玉龙和刘阿婆！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清晰！
“站住！”
“砰！砰！”
身后传来愤怒的咆哮和更加密集的枪声！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嗖嗖”声，打在两侧斑驳的墙壁上，溅起点点火星和碎石！那个被击中的雨衣身影显然还有行动能力，并且他的同伴很可能就在附近！枪声就是信号！追兵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郑若兰将自己的身体压到最低，利用巷子两侧堆放的破筐、废弃的板车残骸作为掩体，蛇形前进！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冰封的湖面，映照着周围每一个可利用的细节——前方岔路！左侧堆着高高的破旧竹篾筐！右侧是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她毫不犹豫地扑向左侧那堆摇摇欲坠的竹篾筐！在身体撞上去的瞬间，双手用力猛推！
“哗啦啦——！”
腐朽的竹筐轰然倒塌，如同倾泻的山洪，瞬间堵塞了大半条狭窄的巷道！腐烂的竹片、发霉的杂物、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劈头盖脸地砸向身后追来的黑影！
“妈的！”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阻挡，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被淹没在杂物倒塌的巨响中。
郑若兰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借着这短暂的阻碍，她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影子，猛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岔路！这条岔路污水横流，头顶是住户私自搭建、如同蛛网般交错的晾衣竹竿和破烂雨棚，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浓烈的霉味和尿臊味几乎让人窒息。
她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耳朵如同雷达般捕捉着身后的动静——倒塌声、咒骂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快速逼近的杂乱脚步声！不止一个！追兵在汇合！
不能再跑了！这条死路很快会被堵死！必须藏起来！
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黑暗。左边是一排低矮破败的后门，大多紧闭。右边…一个被半块破木板虚掩着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角落！那是一个住户倾倒泔水、污物的露天小坑，上面胡乱盖着些破席烂布，污秽的泥水正从缝隙里缓缓渗出。
极致的肮脏，就是最好的掩护！
郑若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再犹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掀开那散发着馊臭的破席子一角，身体蜷缩成一团，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冰冷的、粘稠的污物瞬间包裹了她的小腿，刺鼻的恶臭几乎让她晕厥！她迅速将破席子盖好，只留下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呼吸。
几乎在她藏好的下一秒！
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就冲进了这条岔路！
“人呢？！”
“妈的！跑哪去了？！”
“分头搜！肯定还在附近！挨家挨户给我敲！敢窝藏，一起抓！”一个粗嘎的声音咆哮着，带着一种官方的、不容置疑的蛮横。是警察厅的人！沈秋萍果然动用了官面力量！
几道手电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狭窄肮脏的岔路里疯狂扫射！光线穿透雨幕，扫过斑驳的墙壁、紧闭的后门、堆积的杂物…也扫过郑若兰藏身的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坑！
光柱在破席子上停顿了一瞬！郑若兰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握枪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冰冷的污泥包裹着她，恶臭刺激着她的鼻腔，但她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操！真他妈臭！”一个声音厌恶地啐了一口，手电光迅速移开，显然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污秽之地。“去那边看看！那堆破烂后面！”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朝着岔路深处搜索而去。强光渐渐远去，但危险并未解除。郑若兰能听到他们粗暴拍打附近后门的声音，以及住户被惊醒后惊恐、卑微的回应。
时间在冰冷的污秽和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雨水顺着破席子的缝隙滴落，混合着她身上的污泥，冰冷刺骨。她必须等！等一个混乱的时机！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如同地动山摇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棚屋区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隐约的、如同潮水般的惊呼和哭喊声！火光！即使隔着重重雨幕和房屋，郑若兰也能从缝隙中看到，东南方向的天际，猛地腾起一片诡异的、跳跃的暗红色光芒！将低垂的雨云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爆炸？！
郑若兰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方向…离刘阿婆的棚屋不远！是巧合？还是…沈秋萍的毒计？！
混乱！
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火光，瞬间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力！
“怎么回事？！”
“那边！快去看看！”
岔路里搜索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立刻变得杂乱而急促，手电光柱迅速调转方向，朝着火光腾起的位置奔去！
机会！
就在追兵被爆炸吸引，注意力转移的刹那！郑若兰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猛地掀开破席子，沾满污泥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从恶臭的泔水坑中一跃而出！她没有冲向爆炸的方向，也没有试图远遁，而是如同鬼魅般，沿着来路——那条刚刚被杂物堵塞的、此刻追兵己经离开的岔路，朝着刘阿婆棚屋的方向，亡命折返！
她的身影在雨夜中快如闪电，沾满污泥的布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却异常稳健。爆炸的巨响和混乱的呼喊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她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燃烧的火焰：玉龙！刘阿婆！你们千万不能有事！
棚屋区深处，靠近爆炸点的边缘地带。
刘王氏佝偻着身体，如同护崽的母兽，死死挡在一辆临时拼凑的、用破门板和麻绳捆绑成的简陋担架前。担架上，昏迷的李玉龙被破旧的薄被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张灰败如纸的脸。方才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就在离他们藏身的角落不足百米的另一片窝棚区响起！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那片本就摇摇欲坠的贫民窟，凄厉的哭喊和救火声撕裂了雨夜！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惊恐的人群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奔逃，推搡、踩踏，绝望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烟尘和灰烬，纷纷扬扬落下。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瞬间冲垮了沈秋萍布下的、本己渐渐收紧的包围网！混乱就是最好的屏障！
刘王氏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对灾难的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机会！只有趁这极致的混乱，才有可能带着玉龙逃出生天！
她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担架前端粗糙的麻绳，对着旁边一个同样被爆炸惊得目瞪口呆、衣衫褴褛的年轻力壮的邻居嘶声低吼：“后生！帮把手！抬去码头！三块大洋！” 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出三块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银元，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的光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年轻人看着银元，又看了看担架上气息奄奄的病人，再望了一眼不远处冲天的大火和混乱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银元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他一咬牙：“阿婆！走！” 一把抓住担架后端的绳索，与刘王氏一起，奋力将担架抬起！
沉重的担架离地。昏迷中的李玉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因颠簸而微微抽搐。
“走！”刘王氏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她佝偻着背，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抬着担架前端，引导着方向，一头扎进了如同沸水般翻腾的混乱人群！她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专挑火光边缘最阴暗、人群最拥挤的狭窄缝隙穿行！利用奔逃的人群作为掩护，如同浑浊激流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向着与爆炸点相反的方向——码头区移动！
冰冷的雨水、灼热的灰烬、呛人的浓烟、惊恐的尖叫、杂乱的脚步…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危机西伏的死亡迷宫。担架在拥挤推搡的人群中剧烈颠簸，每一次颠簸都让刘王氏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虚弱的李玉龙就此断了气。她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被粗糙的麻绳勒得发白，渗出血丝，却死死抓住，不敢有丝毫放松！
“让开！快让开！”她嘶哑地喊着，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嘈杂中。身边的年轻邻居也拼尽全力，额头青筋暴起，用肩膀和身体硬生生在混乱的人潮中挤开一条缝隙。
突然！
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泥泞空地边缘，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在混乱的火光和人影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们显然也在爆炸的冲击下有些失措，正试图重新集结，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奔逃的人群！其中一个，似乎正朝着刘王氏他们这个方向望来！
刘王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被发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第二声更加猛烈、更加靠近的爆炸，如同愤怒的巨兽咆哮，毫无征兆地在距离刘王氏他们左前方不到五十米的一排窝棚中轰然炸响！这一次，火光冲天而起，映照得天地一片血红！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破碎的木片、瓦砾和人体残肢，如同地狱风暴般横扫开来！
“啊——！”人群彻底崩溃了！如同炸了窝的马蜂！恐怖的冲击波将许多人掀翻在地！浓烟和火焰瞬间吞噬了视线！那几个试图集结的黑衣身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得东倒西歪，瞬间被混乱的人潮和致命的烟尘吞没！
天赐良机！
刘王氏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接连的爆炸是巧合还是天意，猛地一拉担架，对着同样被震得趔趄的年轻邻居嘶吼：“低头！快走！！” 两人趁着这遮天蔽日的烟尘和极致的混乱，压低身体，抬着担架，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疾风，冲过那片被爆炸清空的死亡地带，一头扎进更深的、未被火光波及的棚户区黑暗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当郑若兰如同泥泞中爬出的厉鬼，带着一身污泥和硝烟气息，不顾一切地冲回那间低矮棚屋附近时，看到的只有冲天而起的火光、如同末日般奔逃哭喊的人群、以及…那扇洞开的后门！
棚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那盏被打翻在地的煤油灯，灯油流淌，火焰微弱地舔舐着潮湿的地面，映照着地上凌乱却明显被匆忙清理过的痕迹，以及…角落里那个被遗弃的、散发着苦涩药味的破瓦盆。
玉龙！刘阿婆！
郑若兰站在门口，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泥，却冲刷不掉她眼中那瞬间涌起的、混合着无尽担忧和一丝渺茫希望的复杂光芒。爆炸的巨响还在耳边回荡，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们走了！在绝境中，抓住这地狱般的混乱，杀出了一条生路！
但前路，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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