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悬壶
地下河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响,冰冷、单调,如同亘古不变的哀乐。老陆抱着李玉龙彻底冰冷的身体,跪在浅滩冰冷的岩石上,头颅深深埋下,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那声音被汹涌的水声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浑浊的空气里。
白鸽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湿透,冰冷的河水顺着她散乱的发髻滴落,混着肩头伤口不断渗出的温热鲜血,在脚下的浅水中晕开一片片转瞬即逝的猩红。她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石像,一动不动。视线空洞地掠过老陆那悲痛欲绝的背影,又投向那片被爆炸彻底封死、浑浊翻滚如沸水般的死亡水域。郑若兰最后那决绝的、带着非人气息的扑杀,那水中爆开的血花,那具如同破碎玩偶般随波沉浮的身体……还有她指尖残留的、那冰冷粘稠、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血液……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
结束了。灯灭了。壶碎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牺牲,都在这冰冷的地下暗河里,化作了无意义的泡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她冻结。肩头的剧痛也变得麻木。
就在这万念俱灰、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检测到高契合度生命载体…」**
**「‘血色馈赠’系统核心逻辑碎片强制转移中…」**
**「绑定新宿主:代号‘白鸽’…」**
**「系统能量严重不足…基础功能模块加载10%…」**
**「警告:新宿主生命体征:危险(失血、感染、低温休克)」**
**「警告:检测到己死亡高价值目标(李玉龙)…微弱生命信号残留(?)…逻辑冲突…」**
**「可用击杀点数:35」**
一连串冰冷、破碎、充满杂音的机械提示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转动,毫无征兆地、粗暴地首接轰入了白鸽几乎停滞的意识深处!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刺痛感,瞬间刺破了那层包裹着她的绝望冰壳!
白鸽浑身剧震!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惊骇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侵入脑海的声音挖出去!那是什么?!郑若兰临死前那非人的低吼?那诡异的血色光束?还有…击杀点数?35?盘尼西林?!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投向意识中那片突兀出现的、边缘破碎闪烁的灰暗空间!血红色的数字“35”如同鬼火般悬浮!旁边,那个简陋的“商店”货架幽蓝闪烁,虽然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件物品的轮廓和标注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盘尼西林针剂(20万单位)**: **[价格:30点]」**
盘尼西林!李玉龙活下去的最后希望!郑若兰用命换来的点数!它还在!它竟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白鸽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她的肺叶!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李玉龙那灰败的、毫无生气的脸上!微弱生命信号残留?逻辑冲突?系统提示里那含糊不清的字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巨石!
“老陆!”白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疯狂的急切,“放下他!快!”
老陆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对白鸽的呼喊充耳不闻,依旧死死抱着李玉龙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世界。
“放下他!听到没有!”白鸽一步冲上前,不顾肩头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抓住老陆的胳膊,试图将他拉开!她的眼神锐利得吓人,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可能…可能还没死透!还有一丝气!郑若兰…郑若兰留下了东西!能救他!快给我看看!”
“东西?救他?”老陆茫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他看着白鸽那近乎癫狂的眼神,看着她肩头不断涌出的鲜血,以为她是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悲怆地摇头,“白鸽…你冷静点…玉龙他…他走了…心都不跳了…凉透了…”
“给我!”白鸽根本不容他分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色!她猛地发力,那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硬生生将老陆的手臂掰开!李玉龙冰冷的身体滑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白鸽扑跪在李玉龙身边,动作快如闪电!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再次死死按在李玉龙的颈动脉上!冰冷!死寂!她不甘心,又俯下身,耳朵紧紧贴在他冰冷一片、毫无起伏的胸膛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目标生命体征:零。死亡时间:约7分钟。」**
**「警告:微弱生物电信号残余…超出常规医学认知…逻辑冲突加剧…」**
**「建议:立即注射‘盘尼西林针剂(20万单位)’并配合强效心肺复苏。成功率:低于0.1%。是否兑换?」**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刺耳的杂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白鸽脑海中回响。低于0.1%?近乎于零!这荒谬的系统…这诡异的点数…这来自郑若兰的“馈赠”…难道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白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巨大的绝望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愤怒!她看着李玉龙灰败的脸,看着他那被河水泡得发白、胸口狰狞翻卷的伤口,看着那凝固在嘴角的暗红血沫…七天七夜的逃亡,刘王氏的牺牲,郑若兰那燃烧生命换来的点数…难道一切的一切,最终都要归于这冰冷的河水?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属于医者的执拗和不甘,混合着对郑若兰那诡异牺牲的莫名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她不能辜负郑若兰用命换来的点数!她不能看着李玉龙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兑换!”白鸽的意念在脑海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消耗击杀点数:30」**
**「获得‘盘尼西林针剂(20万单位)*1’」**
**「剩余击杀点数:5」**
灰暗空间中,那支标注清晰的玻璃针剂瞬间消失。白鸽感到手中一沉!一支冰冷的、密封完好的玻璃注射器凭空出现在她紧握的掌心!里面是澄澈的药液——盘尼西林!这个时代价比黄金、足以让沈秋萍疯狂搜刮的救命神药!
没有丝毫犹豫!白鸽的动作快如鬼魅!她一把撕开李玉龙胸前那早己被血水和泥污浸透、散开的纱布,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伤口!她用最后一点烈酒(贴身油纸包内残留)粗暴地冲洗掉伤口表面最明显的污物和脓血,甚至顾不上消毒针头!时间就是那渺茫的希望!
“嗤!”针头狠狠刺入李玉龙冰冷僵硬的胸大肌!白鸽用尽全力,将针筒内所有珍贵的盘尼西林药液,一股脑地推注了进去!
紧接着,她丢掉空针管,双手交叠,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学的所有急救知识,狠狠按压在李玉龙冰冷塌陷的胸膛上!
“砰!砰!砰!”
每一次按压都沉重无比,带着骨骼断裂般的脆响(肋骨折断是心肺复苏的常见代价)!白鸽咬着牙,汗水混合着血水从她煞白的脸上滑落,滴在李玉龙毫无生气的脸上。她按照标准的节奏,按压,松开,按压,松开…口中机械地数着次数,然后俯下身,捏住李玉龙的鼻子,对着他那冰冷的、毫无反应的嘴唇,用力吹气!
冰冷的触感,死亡的沉寂,如同最残酷的嘲讽。老陆在一旁看着,虎目含泪,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这是徒劳,是白鸽在绝望中最后的疯狂挣扎。七分钟…心脏停跳七分钟…神仙难救!
时间在沉重的按压声和徒劳的吹气声中,一秒一秒地流逝。李玉龙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如同沉睡的顽石。盘尼西林…似乎石沉大海。
白鸽的体力在急速流逝,肩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她的动作开始变形,气息变得紊乱。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心肺复苏无效…目标无生命反应…」**
**「建议终止…」**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判决。
就在白鸽的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击垮,手臂酸软得再也无力抬起时——
“咳…咳咳…”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呛咳声,突兀地从李玉龙喉咙深处响起!
白鸽和老陆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闪电击中!
白鸽猛地停下按压,手指颤抖着再次探向李玉龙的颈侧!
指尖之下…一片冰凉死寂之下…似乎…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幻觉?!还是…?!
白鸽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再次俯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李玉龙冰冷的胸膛上!
“嘶…嘶…”那如同破风箱般的、极其微弱艰难的吸气声,伴随着胸腔深处几乎不可闻的、极其缓慢微弱的心跳搏动,如同天籁般,穿透了死亡的寂静,清晰地传入白鸽的耳中!
活了?!!
盘尼西林…那近乎神迹的0.1%…竟然…竟然真的发生了?!!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白鸽全身!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老陆,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心跳…有…有气了!很弱…但…活了!”
老陆如同被雷劈中,巨大的悲恸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他扑到李玉龙身边,颤抖的手指也按向那冰冷的脖颈,当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跳动时,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混杂着哭腔的狂吼:“活了!玉龙!我的兄弟!你他娘的活过来了!!”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李玉龙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再次熄灭。他身体冰冷,严重失温,伤口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感染的风险并未解除。盘尼西林只是压制了致命感染的一线生机,并非万能神药。他们依旧身处冰冷的地下暗河,前路未知,后有追兵(虽然暂时被爆炸阻隔),而白鸽自己也己是强弩之末,失血和疲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划水声,伴随着某种木质结构摩擦水面的独特声响,从地下河下游的黑暗中幽幽传来。
白鸽和老陆瞬间警觉!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
在浑浊水流和弥漫水汽的深处,一点昏黄、摇曳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穿透了浓重的黑暗,缓缓靠近。
一艘狭长、破旧的乌篷小船,如同从幽冥中驶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船身被厚厚的苔藓和水藻覆盖,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仿佛在水中浸泡了千百年。船头挂着一盏样式古旧、玻璃罩子布满裂纹的煤油马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不定,照亮了船头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蓑衣、戴着宽大斗笠的老者。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和花白稀疏的胡须。他枯瘦的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篙,动作缓慢而稳定地撑着船,浑浊的河水在他船头分开,又无声地汇合。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这阴森地下河融为一体的、死寂而诡异的气息。
小船缓缓靠近浅滩,在距离白鸽和老陆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船头的老者微微抬了抬斗笠,露出半张如同风干橘皮般苍老的脸。一双浑浊却异常深邃的眼睛,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扫过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三人,最后停留在白鸽脸上,更确切地说,是停留在她那不断渗血的肩头,以及…她意识深处那闪烁不定的灰暗空间虚影上?
“伤重,寒气入骨,再泡下去,神仙难救。”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枯枝摩擦,带着浓重的、难以辨别地域的口音,却清晰地穿透了水声,“上船,还是留在这里等死?”
白鸽的心脏猛地一缩!这老者…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他难道能感觉到…那个东西?!
老陆则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这船和人的诡异,嘶哑地急道:“上船!老丈!求您救命!我兄弟刚缓过一口气,不能再泡水了!”
老者没再说话,只是用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岩石,让小船靠得更稳些。
白鸽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老陆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不醒、但有了微弱气息的李玉龙抬上了那狭小、散发着霉湿气味的乌篷小船。船身微微一沉。白鸽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郑若兰的浑浊水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痛楚,随即也咬牙跨上了船。老陆紧随其后。
老者待三人上船坐定(白鸽和老陆护着李玉龙蜷缩在狭小的船舱里),再次撑起竹篙。小船悄无声息地离开浅滩,调转方向,逆着地下河湍急的水流,向着未知的上游黑暗,缓缓驶去。船头那盏昏黄的煤油马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如同引路的孤魂。
冰冷的河水拍打着船身,发出单调的声响。船舱内,霉味、血腥味、药味混杂。李玉龙微弱的呼吸如同游丝。白鸽靠在冰冷的船篷上,肩头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阵阵袭来。她看着船头那佝偻、沉默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意识中那片明灭不定的灰暗空间和仅剩的5点击杀点数。幽冥摆渡,前路何方?郑若兰用命换来的这缕微光,又将引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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