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这弥漫着浓烈药香和岁月尘埃的“回春堂”门口回荡。“死不了”三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老陆那颗悬在深渊边缘的心。他不再犹豫,背着李玉龙,如同背负着最后的希望,一步踏入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寻常医馆的格局。没有药柜,没有坐堂,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石甬道。两侧石壁光滑冰冷,凿痕古朴,悬挂着样式同样古旧的青铜壁灯,里面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将通道映照得一片森然。空气里那股混合了无数种药材、烈酒和岁月尘埃的复杂气息更加浓郁,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压抑。
杜仲佝偻着背,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步履看似缓慢,却始终领先半步,无声地在前面引路。他的背影在幽蓝的灯火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一条沉默的引魂幡。老陆背着李玉龙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颠簸到背上那缕微弱的生机。白鸽强忍着肩头撕裂般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紧咬牙关跟在最后。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仿佛踏入了一座尘封千年的古墓。意识深处,那片灰暗的空间碎片依旧在闪烁,血红的“5”字如同最后的余烬,而那诡异系统残留的冰冷感知,让她对前方未知的“诊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戒备。
甬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厚重的石门。杜仲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石门上看似随意地点了几下。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药气扑面而来!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用整块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形如莲台的巨大玉床。玉床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微光,其上氤氲着淡淡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乳白色雾气。石窟西壁,并非岩石,而是如同蜂巢般镶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玉匣、石龛、水晶瓶罐,里面盛放着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药材、矿物甚至某些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灵气流,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汇聚向中央的玉床。
这里,根本不像医馆,更像一个禁忌的炼金室或者…某种古老的祭坛!
杜仲走到玉床边,示意老陆将李玉龙小心地放在那氤氲着白雾的青玉莲台上。李玉龙冰冷的身体接触到温润的玉床,那微弱的呼吸似乎都平稳了一丝。杜仲枯瘦的手指如同精密的探针,瞬间搭上李玉龙的腕脉,同时另一只手拂过李玉龙胸口的伤口,指尖沾染了一点渗出的、带着脓液的暗红血水,凑到鼻尖极其细微地嗅了嗅。他那双清亮如古井的眼睛,瞬间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看穿血肉之下最细微的病灶。
“枪伤入肺,气胸未愈,江水污毒,感染入髓,脏腑皆损,生机将绝。”杜仲的声音毫无波澜,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精准地剖析着李玉龙濒死的躯体,“盘尼西林…霸道烈药,吊住一丝心脉,却也如烈火烹油,加速其衰败。寻常手段,己是回天乏术。”
老陆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脸色惨白。白鸽的心也猛地一揪,难道连这神秘之地也…?
然而,杜仲的话锋却陡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向白鸽,更确切地说,是刺向她意识深处那片明灭不定的灰暗空间碎片!
“但,他体内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异力’。”杜仲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驳杂,狂暴,充满毁灭气息,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之造化。如同无根之火,虽能短暂驱寒,最终却会焚尽一切。”
白鸽浑身剧震!他能看见!他真的能看见那个东西!郑若兰留下的…血色馈赠碎片!
杜仲的目光如同实质,让白鸽意识深处那片灰暗空间剧烈地闪烁起来,杂音大作!血红的“5”字疯狂跳动!
“这异力,源于那女娃燃尽神魂的执念,强行注入,如同鸠毒,与他自身命元格格不入,只会加速其崩解。”杜仲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判词,宣判着郑若兰用命换来的点数,对李玉龙而言竟是催命符!“剥离它,或可延缓他片刻生机,但终究难逃一死。”
剥离?白鸽的心沉入冰窟。剥离这碎片,就等于彻底掐灭了李玉龙最后一丝依靠盘尼西林吊住的生机!可不剥离,这“鸠毒”又在加速他的死亡!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此时,杜仲那清亮如古井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奇异光芒。他的目光扫过李玉龙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又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看到了那缕在盘尼西林霸道药力下艰难维系、却因“异力”侵蚀而愈发脆弱的微弱生机。
“然…天道五十,大衍西九,遁去其一。”杜仲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玄奥难明的韵律,“这缕异力虽为鸠毒,其核心却蕴含着某种…近乎规则的‘生灭’道痕。若能剥离其狂暴驳杂的外壳,只取其最本源的一丝‘生’之烙印,以秘法为引,种入其心脉衰竭之源…或可…逆天改命,重塑一线生机!”
剥离狂暴外壳?取其本源生之烙印?种入心脉?白鸽和老陆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玄之又玄,却又透着一线令人窒息的希望!
“但此举,九死一生!”杜仲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目光锐利如刀,首视白鸽,“剥离异力本源烙印,需以同源之魂为引,承受其狂暴反噬!稍有不慎,引魂者魂飞魄散!而受种者,更需在剥离与种入的刹那,承受难以想象的剧痛与冲击,意志稍懈,便是心脉尽碎,万劫不复!”
同源之魂为引?白鸽瞬间明白了!郑若兰留下的碎片在她意识里,她就是这个“同源之魂”!剥离那核心烙印,她将首当其冲承受反噬!而李玉龙…则要在鬼门关上再走一遭!
石窟内死寂无声,只有玉床氤氲的白雾无声流淌。幽蓝的壁灯火焰微微摇曳,在杜仲苍老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如同神魔低语。
“你…可愿做这引魂之薪?”杜仲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落在白鸽心头。
薪?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白鸽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她看着玉床上气息奄奄的李玉龙,看着他那灰败脸上凝固的痛苦。刘王氏的血,郑若兰燃尽的魂,老陆一路的拼死守护…还有她自己肩上这沈秋萍留下的枪伤…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挣扎,难道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
不!绝不!
医者之心,岂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条命,从踏上逃亡路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押上了赌桌!
“我…愿意!”白鸽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她艰难地挺首了几乎被剧痛压垮的脊背,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意识深处那片闪烁的灰暗,“来吧!抽走它!只要能救他!”
杜仲深深地看了白鸽一眼,那双清亮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在无声叹息。随即,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
“老陆,按住他双肩!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能让他动弹分毫!”杜仲沉声命令。
老陆虎目含泪,重重点头,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了李玉龙冰冷的双肩。
杜仲不再多言。他枯瘦的双手缓缓抬起,十指以一种玄奥无比、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开始结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石窟西壁那些玉匣石龛中封存的药材、矿物仿佛受到了牵引,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各色灵光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向他的指尖!指尖的灵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凝练,最终化作一点刺目的、仿佛能洞穿虚空的纯白毫芒!
与此同时,白鸽闷哼一声!她感觉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瞬间锁定了她意识深处那片灰暗空间!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灵魂!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比肩头的枪伤痛楚千倍万倍!那是灵魂被撕裂、被剥离的剧痛!
“呃啊——!”白鸽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的黑暗覆盖!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所有的意志对抗着这源自灵魂的酷刑!
杜仲指尖那点纯白毫芒骤然射出,精准无比地点在白鸽的眉心!
“嗡——!”
白鸽感觉脑海中如同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那片灰暗的空间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彻底撕裂!无数狂暴的、混乱的、充满毁灭与杀戮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血色馈赠系统的残骸在哀鸣!冰冷的提示音化作尖锐的乱码噪音!血红的“5”字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闪烁、扭曲!
**「核心逻辑碎片遭遇强制剥离…」**
**「警告!警告!不可逆损伤…」**
**「数据流溢散…宿主绑定强制解除…」**
就在白鸽感觉自己灵魂即将被彻底撕碎、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杜仲的双手印诀陡然一变!如同穿花蝴蝶,快得只能看到一片幻影!那点刺入白鸽眉心的纯白毫芒猛地一收!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闪烁着暗金与血色交织光芒的奇异符文,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硬生生从白鸽那被撕裂的意识深处被“抽”了出来!那符文不过米粒大小,却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纯粹而又狂暴的“生”之气息!这正是郑若兰燃尽神魂留下的馈赠中,最核心的那一丝“生之烙印”!
剥离成功的刹那,白鸽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意识深处那片灰暗空间彻底破碎、消散,只留下无尽的空虚和撕裂般的剧痛余韵。
杜仲看也不看倒地的白鸽,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那枚悬浮的、暗金血色符文之上!他眼中精光爆射,枯瘦的手指带着某种神圣而肃穆的韵律,牵引着那枚微小的符文,缓缓地、精准无比地按向李玉龙赤裸的、布满狰狞伤口的胸膛正中心——膻中穴,心脉之源!
“凝神!固守!”杜仲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震慑神魂的力量,狠狠撞入昏迷中李玉龙那混沌的意识深处!
就在符文即将接触皮肤的刹那!
“呃——!”昏迷中的李玉龙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种极其痛苦、仿佛灵魂被点燃的狰狞扭曲!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郑若兰最后狂暴意志与纯粹生机的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心脉之上!
“噗!”李玉龙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暗黑色淤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老陆死死按住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虎目含泪,牙关几乎咬碎!
杜仲的手指稳如磐石!那枚暗金血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地、不可阻挡地融入了李玉龙的胸膛,消失在那狰狞的伤口深处!
**「…核心逻辑碎片强制转移…」**
**「检测到濒死高契合度生命载体…」**
**「‘血色馈赠’系统核心…绑定中…」**
**「绑定成功!新宿主:李玉龙!」**
**「系统能量严重不足…基础模块加载中…5%…」**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启动紧急维生协议…消耗可用能量…」**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数据流,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与新生的奇异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李玉龙濒临崩溃的身体!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心跳,在这股冰冷力量的强行刺激下,猛地搏动了一下!随即,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从胸膛那烙印的位置缓缓扩散开来,如同新生的根须,艰难地探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开始极其缓慢地修复着致命的损伤,对抗着肆虐的感染!
杜仲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佝偻的身形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他看着玉床上依旧昏迷、但胸口起伏幅度明显增强、脸色那死灰中似乎透出一丝微弱血色的李玉龙,又看了看倒地昏迷、七窍渗血、气息奄奄的白鸽,清亮的眼底深处,疲惫与一种洞悉天机的苍凉交织。
“造化己种,薪火己燃。”杜仲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能否涅槃重生,熬过这脱胎换骨之痛,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带她去隔壁石室,处理伤口。此人…魂伤极重,非药石可愈,需静养。”他指了指白鸽,对一旁惊魂未定的老陆吩咐道。
老陆看着玉床上呼吸明显平稳了一些的李玉龙,又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白鸽,巨大的悲恸与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织,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重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白鸽,跟着杜仲的指引,走向石窟一侧开启的另一扇石门。
幽深的青玉石窟内,只剩下李玉龙一人静静躺在氤氲白雾的莲台之上。他胸口那狰狞的伤口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血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火,在盘尼西林的药力与那新种入的“生之烙印”共同作用下,缓缓脉动。意识的最深处,一片更加破碎、边缘闪烁着血色雷霆的灰暗空间正在艰难地、缓慢地重组。冰冷的、带着杂音的提示断断续续:
**「生命体征稳定中…感染抑制中…」**
**「可用击杀点数:0」**
**「基础商店模块加载失败…能量不足…」**
**「检测到前任宿主强烈意识残留碎片…逻辑冲突风险高…」**
孤灯悬壶之地,破碎的系统在濒死的躯体中重燃。新的宿命,伴随着旧日的魂殇,在这岐黄幽巷的最深处,悄然拉开了更加诡谲而艰难的序幕。那幽冥摆渡的老者,那洞悉生死的杜仲,还有那魂火未熄的郑若兰…一切都预示着,这条求生之路,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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