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霞飞公馆”三楼那扇曾经透着优雅灯光的窗户,如今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如同一个空洞的盲眼。大门紧锁,贴着法租界巡捕房的封条。昔日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眼神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和恐惧。日军与汪伪“76号”联手编织的恐怖之网,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收紧。
破旧驳船改造的“水上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林剑平躺在角落简陋的床铺上,右腿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草药味混合着船舱固有的霉味。高烧虽然退去,但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带来的虚弱感,让她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大腿的剧痛。她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周小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米粥,凑到她嘴边。“林姐,喝点吧。”
林剑平勉强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证据……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周小虎立刻回答,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赵工亲自交给‘墨砚斋’的老张!通过教会医院的渠道,转给国际组织了!放心吧!”
林剑平微微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南京之行,代价惨重,行动失败,自己重伤,战友离散……但那一包浸透血泪的零碎证据,终于冲破了铁幕。这是三十万冤魂唯一的慰藉,也是他们这支伤痕累累的小队,在绝境中用血换来的唯一战果。
然而,这份短暂的慰藉,很快就被船舱外涌进来的、由赵立博带回的残酷现实彻底粉碎。
赵立博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几张当日的报纸。他刚从外面冒险采购药品和食物回来,带回了比物资更沉重的东西——敌人的疯狂反扑!
“林姐!小虎!出大事了!”赵立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和颤抖,“鬼子……鬼子疯了!”
他将报纸摊开在昏暗的油灯下。头版头条,触目惊心:
《淞沪警备司令部、76号联合声明:严惩散布谣言、破坏大东亚共荣之暴徒!》
下方是洋洋洒洒的污蔑之词,将揭露南京真相的行为斥为“赤匪造谣”、“恶意中伤友邦”,并宣布采取“断然措施”!
但更令人心寒的是下面的具体报道:
法租界“墨砚斋”书店遭查封!老板张氏夫妇被76号以“通共”罪名逮捕!报道配图是书店被砸烂的门面和散落一地的书籍。
慈善修女玛丽安庇护所遭搜查!涉嫌窝藏抗日分子!数名工作人员被带走!这正是之前庇护沈逸飞和林云飞的教会诊所外围机构!
公共租界多处发生“清剿行动”!数十名“可疑分子”落网! 报道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透着血腥。
全城增设三十六处联合检查站!宵禁提前!实行连坐保甲!通缉令上林剑平和林云飞的画像被放大刊印,悬赏金额高得吓人!
“老张……老张他们……”周小虎看着“墨砚斋”的报道,眼圈瞬间红了。那是他们与组织联系的重要节点!老张夫妇是忠厚的长者!
“还有玛丽安修女……”赵立博的声音哽咽,“诊所那边……不知道沈大哥和云飞他们怎么样了……” 巨大的担忧笼罩心头。
仿佛为了印证赵立博的担忧,一首蜷缩在角落监听电台的苏晓寒猛地摘下耳机,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林姐!监听……监听到了!‘76号’内部频道……他们在……在炫耀!说抓到了‘墨砚斋’的‘大鱼’……正在‘菊水’俱乐部连夜审讯!还说……还说查到了教会诊所的线索……很快就能挖出‘共党伤兵’!”
“菊水俱乐部!”林剑平的心猛地一沉!那是松岛惠子“梅机关”的一个重要据点!以酷刑和残忍闻名!老张夫妇落在他们手里……还有沈逸飞和林云飞藏身的诊所,也暴露了!
船舱内死寂一片,只有苏晓寒压抑的啜泣声和江水拍打船体的声音。愤怒、悲痛、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敌人报复的疯狂和效率,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为了掩盖南京的罪行,他们不惜制造更大的恐怖!每一个与他们有过关联的人,都面临着灭顶之灾!
“松岛惠子……酒井美惠子……”林剑平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她们要用血……来洗刷自己失败的耻辱!要用更多的杀戮……来掩盖南京的真相!”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右腿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周小虎和赵立博连忙扶住她。
“林姐!你的伤……”
“死不了!”林剑平咬着牙,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赵立博、周小虎和苏晓寒,“敌人越是这样疯狂,越证明他们害怕!证明我们戳中了他们的痛处!证明南京的真相,己经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的喉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1. 据点暴露风险剧增:“墨砚斋”被捣毁,诊所线索暴露,“76号”和“梅机关”必然像疯狗一样沿着所有可能的线索追查。这艘驳船虽然隐蔽,但绝非万无一失。敌人很可能己经掌握了部分水上活动的情报。
2. 伤员处境极度危险:沈逸飞和林云飞是敌人重点搜捕对象。诊所暴露,他们随时可能被捕!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或转移!
3. 力量空前薄弱:林剑平重伤未愈,行动受限。能用的只有赵立博、周小虎和苏晓寒三人。赵立博是技术人员,周小虎机灵但缺乏正面战力,苏晓寒更是非战斗人员。力量对比悬殊到令人窒息。
4. 外部环境空前恶劣: 全城戒严,关卡林立,特务遍地,告密成风。行动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我们……怎么办?”苏晓寒抬起泪眼,声音带着无助。
“不能坐以待毙!”林剑平斩钉截铁,“更不能让老张、让沈大哥和云飞他们白白牺牲!敌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想把真相彻底掩埋!我们偏要活下去!偏要让这真相,烧得更旺!”
昏黄的油灯下,林剑平重伤未愈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如同风暴中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礁石,用坚定的意志,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为这支濒临崩溃的小队,重新点燃了抗争的火炬。与松岛惠子、酒井美惠子以及整个日伪恐怖机器的生死较量,进入了更加惨烈、更加残酷的新回合!反击的号角,在绝境中,即将艰难地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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