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旅程,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乡间土路颠簸泥泞,烈日灼烤着大地。更令人窒息的是无处不在的紧张气氛。
日军为了控制通往上海的要道,在主要路口和桥梁增设了许多临时检查站。穿着土黄色军服、端着刺刀步枪的日本兵,眼神凶狠地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伪军和便衣特务混在人群中,像鬣狗一样搜寻着可疑的目标。盘查极其严苛,稍有犹豫或口音不对,轻则被扣押刁难,重则首接抓走。
林剑平和苏晓寒这组“探亲姐妹”相对顺利。林剑平一口流利的沪语和优雅淡定的气质,加上那份盖着国防部模糊印章的“探亲证明”,让盘查的日军曹长也挑不出大毛病,挥挥手放行了。只是苏晓寒过于安静和苍白的脸色引起了伪军一个头目的注意,多盘问了几句,被林剑平以“妹妹身体不适,急着去上海看病”为由搪塞过去。
林云飞和赵立博的“商人”组合则遇到了一次险情。在常州外围一个关卡,一个眼神阴鸷的日军少尉对他们的“五金零件”生意产生了浓厚兴趣,非要开箱检查赵立博那个沉重的工具箱。箱子里上层是扳手、游标卡尺等真工具,下层却藏着拆卸开的PPK手枪零件和一小块用油布包裹的C4!林云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堆着生意人的圆滑笑容,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夹杂着中文解释“精密仪器怕磕碰”,一边悄悄将几块银元塞到少尉手里。或许是银元起了作用,或许是少尉嫌开箱麻烦,最终嘟囔了几句,挥手放行。赵立博后背的冷汗早己浸透了衬衣。
最惊险的是周小虎和沈逸飞这组“跑单帮的”。在接近昆山的一条小路上,他们遭遇了一股流窜的土匪。十几个衣衫褴褛但眼神凶狠的汉子,拿着锈迹斑斑的大刀和土铳,拦住了去路,索要“买路钱”。
沈逸飞暴脾气上来,眼睛一瞪就要发作,被机灵的周小虎死死拉住。“老大,好汉不吃眼前亏,破财消灾!”周小虎低声说着,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走上前,将身上仅有的几块大洋和干粮都掏了出来,“各位好汉爷,行行好,小本买卖,就这么点家当了……”
土匪头子掂量着手里的大洋,显然不满意,贪婪的目光盯上了他们那辆独轮车。“车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就是些山货,蘑菇、笋干,不值钱的……”周小虎一边解释,一边磨磨蹭蹭地去解捆车的绳子,手指却在暗中摸索着车底暗藏的匕首柄。沈逸飞也悄悄将手伸向了后腰。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和日军士兵的呵斥声!显然是有巡逻队朝这边来了!土匪们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抢东西了,骂骂咧咧地收起刀枪,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钻进了路旁的芦苇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小虎和沈逸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后怕。沈逸飞抹了把脸上的汗:“他奶奶的,差点就交代在这帮土鳖手里了!小虎子,还是你机灵!”
“沈大哥,好汉也怕人多啊。”周小虎松了口气,赶紧推起独轮车,“快走!鬼子来了更麻烦!”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黄浦江染成一片金红时,三组人马历经波折,终于先后抵达了上海。这座曾经的“东方巴黎”,此刻却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抑之中。外滩万国建筑群依旧矗立,但江面上停泊的日本军舰狰狞的炮口,街头巷尾增加的日军岗哨和铁丝网,还有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的人们,无不昭示着战争阴云的迫近。
按照计划,林剑平带着大家来到了法租界核心区域——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附近。这里相对平静,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和一栋栋风格各异的洋房、公寓。巡捕房的安南巡捕(越南籍)懒洋洋地巡逻着,维持着租界表面上的秩序,对日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疏离。
林剑平的目标,是一栋位于僻静支弄内的三层法式公寓楼——“霞飞公馆”。公馆看起来有些年头,米黄色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黑色的雕花铁门紧闭着。这里闹中取静,住户多为洋行职员、医生、律师等中产阶层,人员构成相对简单。
林剑平走上前,按响了门铃。片刻,一个穿着整洁制服、头发花白的法国老门房打开小窗,警惕地打量着门外这一群风尘仆仆、身份各异的人。
“Bonjour(你好),请问找哪位?”老门房用法语问道,带着浓重的口音。
“您好,我们找皮埃尔·杜邦先生。我是林剑平,之前通过杜邦先生的朋友预约过。”林剑平用流利的法语回答,从容而优雅,同时递上了一张精致的名片。
老门房看了看名片,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剑平和她身后的人(林云飞和赵立博的商人打扮还算体面,沈逸飞和周小虎的粗布衣服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请稍等,女士。”他关上了小窗。
等待的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林剑平能感受到身后伙伴们的紧张。沈逸飞不安地挪动着脚步,周小虎好奇地东张西望,苏晓寒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林云飞则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的动静。赵立博紧紧抓着他的工具箱。
终于,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老门房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穿着考究丝绸睡衣、趿拉着拖鞋的中年法国男人。他睡眼惺忪,显然是被打扰了休息,但看到林剑平,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张开双臂:
“Ah! Mademoiselle Lin! Enté!(啊!林小姐!幸会!)” 皮埃尔·杜邦,一个在法租界混迹多年、做着一些灰色地带生意的法国商人,是林剑平通过地下渠道联系到的“房东”。“您可算到了!路上还顺利吗?快请进!快请进!”他热情地将众人让进公馆的院子。
公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些。大理石地面,旋转楼梯,水晶吊灯(虽然有些昏暗),透着一股旧日的奢华气息,但也有些地方显出年久失修的痕迹。杜邦一边引着众人上楼,一边絮絮叨叨地用法语夹杂着生硬的中文介绍:“三楼,整层都空着!三个大卧室,一个客厅,还有独立的盥洗室和一个小厨房!绝对安静!就是租金嘛……您知道,现在局势紧张,房子紧俏……”
林剑平不动声色地打断他:“杜邦先生,租金我们之前己经谈妥了。只要房子合适,钱不是问题。”她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
杜邦接过信封,用手指捻了捻厚度,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当然!当然!林小姐是守信用的朋友!房子绝对包您满意!证件什么的都齐全吧?现在巡捕房查得严,特别是对……呃,新来的住客。”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逸飞和周小虎。
“证件齐全,身份合法。”林剑平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们都是守法良民,我的妹妹需要在上海静养,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暂时借住。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她指了指苏晓寒略显苍白的脸。
杜邦看着信封里的钱,又看了看林剑平沉静而隐含威仪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说!好说!林小姐一看就是体面人!这是钥匙,您请自便!有事可以找老乔治(指门房)。”他递过一串黄铜钥匙,又寒暄了几句,便打着哈欠下楼了。
众人随着林剑平走上三楼。打开厚重的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房间确实很大,客厅宽敞,三个卧室都带有阳台,家具虽然旧了些,但还算齐全,蒙着防尘布。窗户正对着公馆内部的小花园,相对隐蔽。
“呼——总算到了!”沈逸飞一屁股坐在蒙着布的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这法国佬的破房子,租金够黑的!不过地方还行,够大!”
周小虎则兴奋地跑到阳台上张望:“嘿!这地方不错!能看到街口,又不容易被外面看见!”
赵立博放下沉重的工具箱,揉着发酸的肩膀,打量着房间结构:“承重墙很厚实,隔音应该不错。就是不知道电路和水管……”
林云飞则第一时间检查了门窗的牢固程度和可能的逃生通道(阳台相连,可以跳到隔壁的屋顶平台),并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一点窗帘缝隙,观察着外面的街道和对面建筑的情况。这是他作为前武官的本能。
苏晓寒默默地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铅笔,又开始写写画画,似乎还在思考着那些未解的密码组。
林剑平没有休息。她迅速分配了房间:自己和苏晓寒住带独立盥洗室的主卧;林云飞和赵立博住一间次卧;沈逸飞和周小虎住另一间次卧。客厅作为公共区域和临时指挥所。
“大家抓紧时间安顿,清理灰尘,但动作要轻,不要引起楼下和其他住户的注意。”林剑平吩咐道,“沈大哥,把装备分散藏好,特别是电台和炸药,找最隐蔽的地方。小虎,你负责检查一下这层楼所有的门窗锁具,看看有没有后门或者不安全的通道。云飞,继续观察外部环境,留意是否有可疑的监视点。晓寒,电台架设点选在客厅壁橱里,稍后我们测试信号。立博,看看水电是否能正常使用。”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霞飞公馆的三楼,这个临时的安全巢穴,开始有了生气。林剑平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忙碌的伙伴们,心中稍稍安定。他们终于在上海,在法租界这个暂时的“孤岛”中,有了一个立足点。但她也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松岛惠子和伊藤正雄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毒蛇,随时可能循迹而至。下一步,他们将利用这“上流社会”的伪装,开始更深入、更危险的行动——收集情报,锁定目标,粉碎那致命的“樱花斩首”计划。优雅的旗袍之下,是绷紧的神经和随时准备出击的利刃。法租界的霓虹初上,照亮的是繁华的表象,而黑暗中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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