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霉味,像冰冷的裹尸布缠上来。
林云飞拖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汉奸俘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狭窄湿滑的通道里狂奔。
俘虏的腿被匕首扎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和拖沓的摩擦声,严重拖慢了速度。
“闭嘴!再嚎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林云飞低吼,枪口狠狠顶在俘虏的后脑勺上,冰冷的触感让对方瞬间噤声,只剩下粗重恐惧的喘息。
身后办公楼方向传来的爆炸和密集枪声,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林云飞心上。
每一次爆炸,都让他眼前浮现队长林剑平捂着肩头。
脸色煞白却眼神决绝的模样。队长和逸飞在用命给他铺路!
“快点!再快点!”他咬着牙,几乎是把那俘虏在地上拖行,汗水混着地道顶滴落的泥水,糊了一脸。
这条地道显然很久没人用了,脚下是厚厚的烂泥和硌脚的碎石,空气污浊得让人窒息。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风声。出口!
林云飞精神一振,加速冲了过去。
出口被一块腐朽的木板虚掩着,外面传来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板推开一条缝,刺眼的月光混合着硝烟味涌了进来。
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坟地,杂草丛生,歪斜的墓碑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
远处,振兴机器厂方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枪声和爆炸声依然激烈。
“走!”林云飞把俘虏拽出地道,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坟地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他拖着俘虏,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离工厂的方向移动。
刚走出没多远,右前方一座高大的墓碑后面,猛地闪出一个黑影!
林云飞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身体瞬间伏低,手中的驳壳枪闪电般抬起!
“是我!云飞!”
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周小虎!他脸上全是黑灰和血污,胳膊上胡乱缠着绷带,正猫着腰,警惕地观察着工厂方向。
“小虎!”林云飞又惊又喜,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你怎么在这儿?立博和晓寒呢?”
“博哥和晓寒姐被鬼子的掷弹筒火力压在西边那片破车间后面了!
鬼子太多了,还有汉奸反扑,博哥让我找机会绕出来,看能不能从外面接应队长他们!”
周小虎语速飞快,眼神焦急地看着工厂的冲天火光,“队长呢?逸飞呢?你怎么出来了?还拖着个死狗?”
“队长和逸飞在办公楼断后!被鬼子包围了!”
林云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力拍了拍紧紧抱在怀里的帆布袋,“东西拿到了!
全在里面!‘毒蝎’和‘猎枭’的计划!必须立刻送出去!队长命令我送到霞飞路联络站!”
周小虎脸色骤变,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工厂办公楼。
又看了一眼林云飞怀里那个沾满泥污却异常沉重的帆布袋,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和决绝。
“走!我掩护你!快!”
两人不再废话,周小虎在前探路,林云飞拖着俘虏紧跟其后,借着坟包和荒草的掩护,朝着远离战场的东南方向疾行。
俘虏似乎意识到机会来了,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挣扎。
“老实点!”林云飞反手用枪柄狠狠砸在俘虏后颈上。
俘虏闷哼一声,彻底下去,像个沉重的破麻袋。
“妈的,拖累!”周小虎骂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工厂方向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心急如焚,“再快点!队长他们撑不了多久!”
办公楼内,己是一片狼藉的人间地狱。
楼梯口被炸塌了大半,碎石和扭曲的尸体堵住了通道。
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气。
子弹如同飞蝗般从各个方向射来,打在墙壁和地板上,噗噗作响,碎屑横飞。
林剑平背靠着一堵承重墙的残骸,剧烈地喘息着。
左肩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衣服,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右臂也因连续射击而酸痛麻木。她身边散落着几支打空了子弹的步枪和驳壳枪。
“逸飞!还有多少子弹?”她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在枪炮声中显得微弱。
不远处,沈逸飞藏在一张翻倒的铁皮文件柜后面,脸上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首流。
他飞快地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吼道:“队长!最后一个弹匣了!
手榴弹也没了!鬼子在往上压!他们想活捉我们!”
话音刚落,“哒哒哒哒!”
一梭子歪把子机枪子弹如同钢鞭般抽打在文件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铁皮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沈逸飞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只能死死趴在地上。
“不能让他们上来!”林剑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看到了不远处一具鬼子尸体腰间挂着的两颗日式手雷(香瓜手雷)。
她猛地一个翻滚,不顾呼啸的子弹,扑到尸体旁,一把扯下手雷!
“掩护我!”她对着沈逸飞大吼。
沈逸飞立刻探身,手中的驳壳枪对着楼梯下方猛烈射击!“砰砰砰!”暂时压制了鬼子的火力。
林剑平咬掉一枚手雷的保险销,在旁边的墙壁上狠狠一磕引信帽!
心中默数两秒,猛地朝着楼梯下方黑烟弥漫的入口处掷去!
“轰!”
手雷在狭窄空间爆炸的威力惊人!
火光和气浪将几个正试图冲上来的鬼子兵瞬间掀飞!惨叫声和碎石滚落声响成一片!
趁着爆炸的混乱,林剑平如法炮制,将第二颗手雷也扔了下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楼梯口彻底被爆炸的烟尘和碎石堵死了!鬼子的进攻被暂时遏制!
“队长!这边!”沈逸飞突然指着办公室内侧那扇通向地道的小门方向喊道。
只见几个鬼子兵正试图从那里钻进来!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这条地道!
林剑平和沈逸飞立刻调转枪口!
“砰砰砰!”“哒哒哒!”
子弹交织成火网,将试图钻进来的鬼子打了回去!
但更多的鬼子开始朝小门方向集火射击,子弹打得门框木屑纷飞!
“不行!守不住了!”沈逸飞看着手中驳壳枪最后几发子弹打光,绝望地喊道,“队长!撤吧!从窗户跳下去!”
林剑平也打空了最后一颗子弹。
她看了一眼被堵死的楼梯口,又看了一眼小门外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和鬼子的嚎叫。
办公楼成了绝地!唯一可能的生路,就是破窗跳楼!但这里是三楼!
楼下的鬼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开始有意识地朝着办公楼窗户射击,子弹“噗噗噗”地打在窗框和外墙上!
“走!”林剑平当机立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她踉跄着冲向一扇被打破的窗户,沈逸飞紧随其后!
楼下,几支步枪立刻对准了他们!
“跳!”林剑平低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就向窗外漆黑的虚空跃去!沈逸飞也咬牙跟着跳下!
“砰!砰!砰!”
子弹追着他们的身影射来!
林剑平只觉得后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她重重地摔在楼下堆放的、不知是什么的破烂杂物堆上!
“噗!”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她感觉后背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
“队长!”沈逸飞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他也摔得不轻,一瘸一拐地扑过来,“你中枪了!”
林剑平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沈逸飞脸上全是焦急和血污。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死不了…快…离开这里…”
办公楼上的鬼子发现他们跳楼,立刻嚎叫着冲下来,枪声再次逼近!
“走!”沈逸飞一把架起几乎虚脱的林剑平,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工厂深处、远离办公楼的方向亡命奔逃!
子弹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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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云飞和周小虎拖着俘虏,终于冲出了那片危险的坟地,进入了一片相对安全的棚户区边缘。
远处工厂的枪炮声依然激烈。
“小虎,你带着这个废物,去三号码头附近找老水根!
他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云飞将俘虏推给周小虎,急促地交代,“一定要看好了!他嘴里还有东西!我去送情报!”
“明白!你小心!”周小虎二话不说,接过俘虏,像拖死狗一样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林云飞不敢有丝毫耽搁,抱着沉重的帆布袋,一头扎进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弄堂里。
他像一条回到水里的鱼,凭借着对上海街巷的无比熟悉,飞快地穿梭着。
汗水浸透了衣服,后背的伤口也在奔跑中火辣辣地疼,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霞飞路!
时间在奔跑中飞速流逝。
当他终于冲出棚户区,看到法租界相对整洁的街道和昏黄的路灯时,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距离霞飞路平安里,还有最后两条街!
他拦下了一辆空载的黄包车。
“霞飞路平安里!快!加钱!”他喘着粗气跳上车,将几块大洋塞到车夫手里。
车夫看到大洋,眼睛一亮,又看了一眼林云飞满身泥污血迹和怀中紧紧抱着的破袋子。
似乎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拉起车就跑,两条腿甩得像风车一样!
黄包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
林云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袋粗糙的表面。
子时!子时!时间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
终于,车夫在一处挂着“平安里”牌子的弄堂口停下。“先生,到了!”
林云飞跳下车,顾不上道谢,抱着帆布袋就冲进了弄堂。
23号!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门牌号——一栋老式的石库门房子,黑漆大门紧闭着。
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西周,弄堂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他按照约定的暗号节奏,轻轻敲响了门环。
“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林云飞的心猛地一沉!他又敲了一遍,节奏更急促了一些。
“笃…笃笃…笃…”
还是毫无动静!
出事了?联络点暴露了?还是老郑己经转移了?
林云飞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情报送不出去,队长的牺牲、同志们的血,就全白流了!上海的劫难就在眼前!
他猛地想起那份情报里,老郑的地址就是这里!猎枭行动的目标之一!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他不再犹豫,后退两步,猛地一脚踹向那扇黑漆大门!
“哐当!”
门栓应声而断!大门洞开!
林云飞闪电般拔枪冲了进去!
堂屋里空无一人!桌椅摆放整齐,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地上…赫然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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