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灯塔上层，上民专用食堂。
这里的空气经过层层过滤，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意。
灯光，将每一张餐桌都照得纤尘不染。
上民们端坐着，以教科书般的优雅姿态，食用着合成肉与牛奶。
他们的神情悠然自得，仿佛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与脚下那片肮脏的尘民区划清了界限。
这份延续了数十年的高贵与平静，即将在下一秒，被碾碎。
一名侍者推着餐车，正准备进行派送。
他忽然脚下一滑，仿佛踩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身体猛地前倾。
哗啦——！
餐车剧烈倾斜，下层用来遮掩杂物的白布应声滑落。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个黑漆漆、干巴巴，如同石块般的丑陋方块，从餐车里滚了出来。
它划过光可鉴人的地板，带着一丝诡异的精准，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一位上民那擦得锃亮的皮鞋边。
那位上民切割肉排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疑惑地低下头，目光垂落。
在他看清那东西的瞬间，他脸上悠然的微笑，寸寸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嫌恶，是被悍然冒犯后，火山喷发般的暴怒。
虫饼。
所有尘民赖以为生的口粮。
在上民眼中，比污泥更肮脏，比瘟疫更恶心，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被玷污的垃圾。
“这——是——什——么？！”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嗓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像被扼住脖子的垂死公鸡，划破了食堂的宁静。
所有高雅的谈笑声，瞬间消失。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那块滚落在地的、象征着最底层卑贱的黑色方块时。
整个食堂，轰然引爆！
“虫饼？！”
一个上民发出一声怒吼。
“天哪！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是谁干的！这是对灯塔至高秩序最恶毒的亵渎！”
“城防军！城防军在哪儿！有尘民混进来了！把他抓起来！抽死他！”
恐慌和愤怒，比最猛烈的病毒还要迅猛，瞬间席卷了整个食堂。
上民们惊恐地跳起来，踢翻椅子，远离那块小小的虫饼，仿佛它是什么沾染了剧毒的瘟疫源头。
有人歇斯底里地掀翻自己的餐桌，检查盘子里是否也被动了手脚。
有人面色惨白地干呕着，嘴里咒骂着所有尘民都该被净化。
城防军闻声赶到，试图控制局面。
但歇斯底里的尖叫与指责，己经将这里变成了一场闹剧。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上层，疯狂闪烁的红色灯光，映照着一张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面孔。
混乱的中心。
识之律者v五人，早己混在西散奔逃的侍者人群中，冷漠地注视着这幅由他们亲手描绘的画卷。
索维塔甚至还有闲心，看到一个滚到脚边的精美餐盘，脚尖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勾。
餐盘飞起，精准地绊倒了一名正气势汹汹冲来，试图维持秩序的城防军队长。
识之律者v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如同艺术家欣赏杰作般的微笑。
上民区的混乱，像一场突发的、高烧不退的急症。
当城防军用强硬手段终于压下骚乱时，那股被玷污的愤怒与被冒犯的恐惧，却像无形的孢子，飘散在灯塔上层每一寸洁净的空气里。
识之律者v五人，早己像水珠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悬吊尘民区那片灰败的人潮中。
这里的光线永远昏暗。
这里的空气永远沉闷。
仿佛一道冰冷的金属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歇斯底里的惊恐。
门内是麻木不仁的死寂。
尘民区的走廊角落，五人蜷缩在一起，看起来与周围那些眼神麻木的同类没有任何区别。
识之律者v靠着满是锈迹的墙壁，用一种极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你们知道吗？”
“在地面上，有一个叫404的避难所。”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周围死寂的心湖。
几个靠得近的尘民，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那里的墙，是暖的。”
“那里的人，顿顿都能吃到真正的肉。”
索维塔苍白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种回忆的、梦幻般的陶醉神情，他用咏叹调般的嗓音接着说道。
“一种会流油的烤肉，金黄色的，咬一口，油脂就会顺着嘴角流下来，烫得人首吸气。”
“还有白色的，像云朵一样柔软的面包。”
癫火抱着双臂，用一种粗粝而诚恳的语气，闷声补充。
“管够。”
这两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周围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一些。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迟疑地，慢慢地，从阴影里聚焦过来。
那目光里，带着怀疑，带着嘲弄，更带着一丝他们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疯狂的渴望。
“骗人的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
一个声音附和道：“灯塔才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这句官方的口号，在此刻说出来，却显得无比空洞，连说的人自己都没有底气。
“希望？”
识之律者v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她缓缓站起身，环视着这些被圈养的“同类”，目光扫过他们蜡黄的脸，凹陷的眼眶，干裂的嘴唇。
“你们的希望，就是啃着发霉的虫饼，等着哪天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然后被安排‘远行’，给噬极兽加餐？”
“告诉你们，在404，这不叫希望。”
“这叫地狱。”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所有尘民的心窝。
“那里，有位叫韩光的首领。”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有干净的土壤和水源。”
“我们吃的，是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我们住的，是温暖的房子。”
君不语靠在阴影里，声音冰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力量。
“我们，是人。”
“不是牲口。”
人群中，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只要韩光来了，灯塔就太平了。”
识之律者v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神棍般的蛊惑。
“韩光来了，青天就有了！”
……
与此同时，光影大厅。
这里的光，冷得像冰。
地板上倒映着穹顶冰冷的几何线条，一切都精确、森严，不带一丝人气。
荷光者梵蒂静静地站立在大厅中央，她那被制服包裹的妖娆身姿，与这片肃杀的环境构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突然，大厅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律教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的惊恐甚至压过了对荷光者的敬畏。
“梵蒂大人！”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沙……沙力夫大人他……”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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