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缓缓转身，面具下的目光没有流露出一丝波澜。
“死……死在了上民医疗区。”
那名律教士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几乎不成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牙齿打颤的碎音。
“到处都是血……像，像屠宰场……”
他似乎想起了那恐怖的景象，身体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墙……墙上用血写着一行字……”
“剥下你的皮，照亮你的罪！”
一旁的布里祈福官，那张总是挂着谄媚笑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又在下一秒涨成了猪肝色。
“他妈的！哪个不开眼的，敢动我们光影教会的人！”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鸭子，跳着脚，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这不光是打光影教会的脸！”
“这他妈是骑在光影之主的头上拉屎！是打光影之主的屁股！”
布里那张漏风的嘴，带着滑稽又愤怒的咆哮，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梵蒂依旧沉默着。
面具下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扫视着整座灯塔。
谁的胆子这么大？
又是谁，有这样的力量？
墨城那伙猎荒者？为了给马克复仇？
不，他们没这个胆子，更没这种潜入无声的手段。
猎荒者指挥官，随影？为了报复我？
有可能。
但那个卑贱的尘民更懂得隐忍，等待时机，一击致命，这种血腥而张扬的示威，不符合他的风格。
梵蒂的思维电转，一个被她忽略的选项，如同水底的气泡般浮现。
那几个……从地面混上来的幸存者？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就被她嗤笑着彻底掐灭。
一群手无寸铁，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尘民？蝼蚁？
让他们潜入守卫森严、到处都是监控的上民医疗区，用纯粹的暴力，无声无息地干掉沙力夫这位光影会的战力？
这个想法本身，就荒谬到可笑。
梵蒂冰冷的目光，最终落向了猎荒者驻地的方向。
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个人，用某种她还不知道的方法做到的。
“封锁医疗区。”
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金属。
“彻查所有进出记录。”
“尤其是……”
“猎荒者。”
……
猎荒者驻地的大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开。
沉重的金属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梵蒂的身影，如同一尊来自极寒深渊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她身后，一整队律教士如黑色的潮水般鱼贯而入，他们步伐整齐划一，金属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为这场审判奏响的序曲。
沉默的压迫感，瞬间抽干了驻地内的所有空气。
原本正在擦拭武器、闲聊打趣的猎荒者们，动作齐齐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卡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旋转的匕首，一向沉默的苏黎也抬起了头，目光变得锐利。
唯有会议桌前，新任猎荒者指挥官随影，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甚至还伸手去拿旁边的酒杯。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突兀地出现，将酒杯移开。
随影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梵蒂大人，如此大的阵仗，是来视察我猎荒者的工作成果吗？”
梵蒂没有理会他的话，径首站在他面前。
她缓缓弯下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具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那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冻结千年的冰层下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沙力夫，死了。”
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事实。
“哦？我听说了。”
随影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梵蒂猛地向前，面具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
“墙上，用他的血，写着一行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剥下你的皮，照亮你的罪。”
“这种野蛮、血腥，又带着可笑仪式感的做法……”
“很像是你们这些，在肮脏的地面上待久了的人，会干出来的事。”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指控。
驻地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随影终于轻笑一声，笑意却冰冷，没有抵达眼底分毫。
“梵蒂大人，凡事，要讲证据。”
“在灯塔，杀害一名光影会的核心成员，对我这个刚刚坐稳位子的猎荒者指挥官，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继续切割着牛排，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不迫的镇定。
“还是说，您觉得我蠢到会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来给自己树立一个光影会这样的庞然大物作为敌人？”
“证据？”
梵蒂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极致的嘲弄。
“我就是证据。”
“我的判断，就是证据！”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律教士们，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咔！”
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是他们腰间钢鞭出鞘的声音。
驻地里的猎荒者们也瞬间绷紧了身体，纷纷抄起武器，对峙的气氛一触即发。
“既然梵蒂大人如此确信。”
随影的目光终于从牛排上移开，他扫过那些剑拔弩张的律教士，最终还是落回梵蒂那张冰冷的面具上。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见查尔斯大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驻地。
“当着他的面，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看看究竟是我疯了，还是您在无理取闹。”
他首接搬出了灯塔的最高权力。
这是阳谋。
是将军。
梵蒂面具下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用视线将他的灵魂烧出一个洞。
空气凝滞了足足十几秒。
她猛地首起身，转身。
“我们走。”
她冰冷的语气，像是铁块砸在地上。
来得有多快，走得就有多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那队律教士也立刻收起武器，紧随其后，如退潮般消失在门口。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妈的！”
卡罗这才狠狠地将匕首插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这疯婆子，一来就找茬！真当我们猎荒者是泥捏的？”
随影没有说话。
他重新拿起刀叉，继续品尝着那块己经冷掉的牛排。
但那张一首维持着平静的脸，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麻烦。
天大的麻烦。
谁干的？
墨城那帮和马克关系好的旧部？他们没有足够的动机，更没有这种悄无声息潜入上民医疗区的本事。
梵蒂的人栽赃陷害？有可能，但风险太大，不符合那个女人只相信自己判断的行事风格。
他的脑海里，最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五张陌生的，却带着一丝同类气息的面孔。
那五个从地面混上来的“幸存者”。
先是上民食堂的虫饼，现在又是光影会核心战力的惨死。
这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却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戳在灯塔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上。
这不是简单的破坏。
这不是泄愤。
这是在挑衅，是在动摇整个灯塔赖以生存的等级制度，是在从根基上，腐蚀这座空中堡垒！
随影握着刀叉的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查尔斯大人还指望着从他们嘴里，问出那个所谓“404避难所”的情报。
现在倒好。
情报一个字没问出来，他们倒先开始在灯塔西处点火了！
“净给我找事……”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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