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在檐角叮咚作响时，苏挽棠猛地睁开眼。
柴房的草堆扎得后颈生疼，她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知觉——耳中嗡嗡的，唯有那道机械音在脑内炸响，比十五的爆竹还清晰。
“昭明策系统绑定成功。当前进度：1/100。子时己至，今日解锁《宫闱生存指南·卷三·人心弱点分析》。”
李婉儿翻了个身，草屑簌簌落在她脚边。
苏挽棠攥紧草席边缘，指节发白——这声音和前日井边的一样，不带半分温度，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想起赵嬷嬷甩鞭子时泛白的指节，想起自己跪在碎瓷片上时，喉间那口憋了五年的血。
“宿主需知：人心如棋局，弱点即破绽。”系统继续道，“赵善氏（掖庭洒扫司掌事），弱点三：一贪银钱，二惧主上，三畏人言。具体表现：每月十五寅时三刻，借查库之名私扣布料；主上曾下旨严查宫内用度，她藏了半箱账本在司房梁上；上月与司制柳氏争执，被撞破收裁缝铺贿赂，至今见柳氏绕路走。”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两日井边，她不过是虚晃一句“多要了布料”，赵嬷嬷就慌成那样——原来那不是巧合。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笑了，笑声闷在喉咙里，像块烧红的炭。
第二日卯时，苏挽棠抱着扫帚去浣衣局领罚。
赵嬷嬷站在廊下，靛青棉袍裹得严严实实，连银护甲都擦得发亮。
见她过来，眼皮都没抬：“去晒衣场，把昨日没晾干的百子被全翻一遍。日头落前没干完——”她顿了顿，银护甲划过廊柱，“就替我把司房梁上的账本再擦层灰。”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根针戳进苏挽棠耳里。
她垂着头应了，扫帚尖扫过赵嬷嬷的鞋尖——那鞋面上绣的并蒂莲，针脚比寻常宫婢的精细三倍，是外头绣娘的手艺，得花五两银子。
系统说的“贪银钱”，原来早有迹可循。
晒衣场上，李婉儿偷偷塞给她个热乎的炊饼：“我听浆洗房的小菊说，下月十五是太后忌辰，主上要在含章殿设素宴。赵嬷嬷这两日总往司房跑，还让小桃去库房拿了套霁蓝釉茶盏——说是要亲自布置。”
苏挽棠咬着炊饼，目光扫过远处晾着的百子被。
阳光透过绣线，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她想起系统提到的“惧主上”，想起赵嬷嬷说「司房梁上的账本」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账本里，怕不是记着这些年私扣的布料银钱？
“婉儿”，她突然低声道，“明日申时三刻，你去司房找我。就说...你前日洗的帕子落我这儿了。”
李婉儿瞪圆了眼，可对上苏挽棠发亮的眼睛，到底点了头。
第二日申时，司房的门虚掩着。
苏挽棠蹲在梁下，踮脚摸到一片积灰的木匣。指尖刚触到匣盖，外头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缩到案几后，就见赵嬷嬷掀帘进来，手里攥着个锦袋，叮铃作响——是银钱碰撞的声音。
“小蹄子们都偷懒去了？”赵嬷嬷骂骂咧咧，将锦袋塞进梁上的木匣，“等素宴办好了，主上一高兴，我升了司制...”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猛地转身看向案几，“谁在那儿？”
苏挽棠从案几后探出半张脸，手里举着块帕子：“嬷嬷，李婉儿说她的帕子落这儿了...”
赵嬷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银护甲在木匣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大步走过来，抬手要打，又生生收住：“滚！再敢乱闯司房，仔细你的皮！”
苏挽棠退到门口，瞥见木匣露出半角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布料二十匹」「银钱五十两」的字迹歪歪扭扭，落款是「赵善氏」。
她攥紧帕子，指甲掐进掌心——赵嬷嬷的弱点，她全抓住了。
素宴前一日，苏挽棠在尚食局外的桃树下撞见司制柳氏。
“柳司制这是要去御花园？”她捧着刚擦净的茶盏，“婢子听说御苑的素心兰开了，最合太后素宴的素净。”
柳氏脚步顿住，打量她两眼：“你倒有心。前日洒扫司的赵善氏说要借霁蓝盏，我还怕她毛手毛脚的...”
“嬷嬷可宝贝那套茶盏了。”苏挽棠压低声音，“昨日见她亲自用鹿皮擦了三遍，说要让主上看看洒扫司的用心。”
柳氏的眉梢挑了挑。
苏挽棠又补了句：“就是...嬷嬷说柳司制当年管洒扫司时，总嫌茶盏不够亮，嬷嬷可记着呢。”
柳氏的嘴角抽了抽，转身往御花园去了。
苏挽棠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张从司房梁上偷撕的账本页——上头「送柳氏银钱十两」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素宴当日，含章殿的烛火映得琉璃瓦发亮。
苏挽棠站在廊下，看着赵嬷嬷捧着霁蓝盏往殿里走。
她的银护甲擦得能照见人影，靛青棉袍上还别了朵新鲜的素心兰——那是御花园的，得司制级别的人才能随意采。
“苏挽棠！”赵嬷嬷突然尖叫，茶盏哐当落地，碎瓷片溅了苏挽棠一脚，“你怎么站这儿！茶盏是你碰倒的是不是？”
殿内的脚步声传来。
苏挽棠后退半步，指着赵嬷嬷发颤的手：“嬷嬷冤枉！婢子站这儿半个时辰了，尚宫局的张姐姐和司制柳司制都看见的。倒是嬷嬷...”她顿了顿，“这茶盏底儿上的灰，婢子前日擦的时候可没这么厚。莫不是嬷嬷昨夜没睡好，手滑了？”
柳氏从殿内转出来，扫了眼地上的碎瓷：“赵掌事，主上最厌宫务不周。这茶盏是太后当年的陪嫁，你说该怎么赔？”
赵嬷嬷的脸白得像张纸，银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苏挽棠瞥见她袖中露出半角账本，突然提高声音：“对了嬷嬷，前日在司房，婢子见梁上的木匣落灰了，替您擦了擦。那账本上的字儿真好看，比婢子念的女诫还工整。”
殿内传来清咳声。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龙纹暗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萧承煜垂眸扫过满地碎瓷，又看向苏挽棠——她的鞋尖沾着瓷片，发顶却别着朵素心兰，是刚才柳氏塞给她的。
“素宴要开了。”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赵善氏，去司房把近年宫内用度账本呈上来。苏挽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的花上，“去尚宫局领赏，月钱加一贯。”
赵嬷嬷瘫坐在地，银护甲摔在地上叮当作响。
苏挽棠跟着小太监往外走，经过萧承煜身边时，闻到一阵沉水香——和那日赵嬷嬷身上的一样，却更清冽，像雪后初晴的梅。
她突然想起，系统解锁《人心弱点分析》时，最后一句是：「帝王心，最忌欺瞒。」
而刚才，萧承煜看她的眼神里，有抹极淡的光，像暗夜中突然亮起的烛火。
含章殿的漏声又响了。
苏挽棠摸着发间的素心兰，听见小太监低声道：“主上从前最厌素心兰，说是像极了...当年故去的贤妃娘娘。”
风卷着烛灰掠过她脚边。
苏挽棠望着萧承煜的背影，喉间泛起一丝热意——原来这深宫里，连花香都藏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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